第7顆饅頭

當兵期間我一共吃過四個單位的伙食，在新竹的542，在恆春的542，大內，步校。
　　
「542沒有長官桌。」這句話從我下部隊報到那天一直聽到退伍，比「投身迷彩、一生精彩」的招兵slogan還要深植人心。想來應該是542的得意政績吧，才會這麼用力宣揚。在542用餐的時候見到任何長官不管多高階，一起吃也沒關係，不打招呼也沒關係；確實有減少隔閡的作用。
　　
可能因為是主力部隊，新竹版542伙食真的很不錯。機步營餐廳除了主食，每餐還有甜湯鹹湯、關東煮、冰淇淋、鬆餅水果、鐵板燒，都是任挑任吃的buffet模式；戰三營餐廳還有一項我們沒有的剉冰。雖然不敢說材料有多高級，但這種格局真的豪氣，400塊吃到飽的場面天天擺在542餐桌上。
　　
餐廳素食區儘管比不上葷食區的派頭，但已經大勝新訓中心了。可惜我胃太小，不能把每次放假的車資給吃回來。
　　
後來我去恆春待了幾個月，國境之南的餐點還是以簡便為主，操演結束後，人回來了伙食卻沒回來。
　　
那時候不知道是誰出了一個紕漏，一陣人仰馬翻之後搞得大夥沒錢買菜了，家道於是中落。人家富不過三代，我在542一年都沒撐完就打回原形；就這樣，我的軍旅生涯從新訓的伙食開始，也從新訓的伙食結束。
　　
新訓的伙食雖然算不上好，但我沒有抱怨過，畢竟我跟很多素食者一樣在吃的方面很隨和。唯獨一點就是大內伙房做素菜常常是辣的，有時候整桌菜每一盤都是辣的。
　　
我就不明白了，一個伙房兵從葷菜過渡到素菜的時候究竟想到了什麼邏輯，怎麼會以為吃素的人都愛吃辣？從來我只聽過換了位置就換了腦袋，沒想到換個菜式也能換了腦袋。
　　
這比在步校吃飯更令人火大。步校菜色差勁，但台南大內的菜色其實新鮮均衡，只不過因為全放了辣椒所以大家沒辦法吃，非常浪費。從來我只遇過妹子太辣僅供觀賞，沒想到有一天會遇到飯菜太辣也是僅供觀賞。
　　
當然，對大部分人來說步校的飯菜才是真正的惡夢。步校在這方面聲名遠播，尤其那些素菜擺出來簡直有一種高傲的氣勢：「愛吃不吃隨便你。」
　　
作為一個非富二代，這種場面我不是沒見過，很快我就從震懾之中恢復了進食。對，我建議用「進食」這個概念來看待人類在步校餐廳裡面的行為。
　　
到步校第二天的時候，三個可愛的志願役女兵因緣巧合地跟我同桌吃飯，他們的盤子裝了零散的葷菜，我只有一樣素料加小白菜。他們一下子面無表情看著餐盤，一下子東張西望。學長曾經告誡我在步校進食是一種修行，所以我的眼睛跟嘴巴都專注於飯菜，沒有敢偷看女兵太多次，也沒有跟女兵講話。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之後就很少會在餐廳看到他們了，而我的素料加小白菜要一直吃到步校結訓。原來誘惑是一時的，修行是一輩子的。
　　
當時班上還有個志願役中士也吃素，是虔誠的一貫道信徒，對我格外尊敬。我們很有話聊，他總說在人生的道路上我才是他學習的對象，所以堅持叫我學長。但是因為受不了步校的伙食，他幾乎每餐都去萊爾富報到，我們很少一起吃飯。
　　
在步校粗茶簡食一個月讓我想起高中也有一段類似的時光。當時我每天中餐只吃一盒肉燥飯，好像是為了存錢買一台MD隨身聽。和在步校一樣，我不感到有什麼委屈，反而覺得白飯真好吃。只要有一些簡單的佐料或小菜，我很樂意用兩三碗白飯把肚子填飽。就算後來大家都說澱粉吃太多容易胖，我也沒想過不吃飯。
　　
我覺得白飯就像那些平靜的日子，單獨出現的時候讓人難以忍受，總逼得人向外尋求不一樣的刺激。可是很多美好的東西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們被放在平靜的時光裡，就像白飯上面的菜餚。
　　
步校的菜儘管燒得不怎麼樣，至少白飯是還可以的。作為一塊遠離煙硝的僻靜之處，步校生活的縮影倒是悄悄反映在餐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