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顆饅頭

快結訓那幾天心情比較輕鬆，想到整個新訓的憂鬱時光總算要過去了，忍不住多跑了幾趟廁所。
　　
我是個一緊張就便祕的人，剛進中心的時候一直要到第四天、第五天才大了第一次。缺乏蔬菜的伙食讓我生理上有滿肚子大便，幹部的精實訓練讓我心理上也有滿肚子大便，所謂的身心合一就是這個意思。
　　
後來下部隊的時候好一點。不過一年兵當下來其實都競競業業，不太能夠放鬆，上廁所如果不是拉羊大便，就是細細短短的那種。這時候就會羨慕神經粗一點的人，大便也能粗一點。
　　
新訓結訓的時候我抽到542旅，因為平時對軍事沒有研究，不知道那是什麼單位。籤條上寫著裝甲，想來跟重兵器脫不了關係，按照部隊第N條潛規則來看只覺得不妙。軍隊裡有個現象，手上摸的兵器越重通常就越辛苦：像一般兵得拿三、四公斤的步槍，連長拿手槍，再高階一點的長官就裝備嘴式火砲了。
　　
我們寢室有不少人抽到海巡，是傳聞已久的爽單位，一整天都笑臉燦爛，挺沒公德心的。我因為在一個月之內抽了兩次爛籤感到十分鬱悶，看他們開心的模樣覺得很羨慕。真希望當初連續抽中三支替代役的區長也能來幫我抽一支部隊籤。
　　
結訓回家後查資料才發現542過去號稱天下第一旅，一大票文章討論它的歷史如何威猛、操練如何精實，搭配幾張精壯結實的大兵照片，很有說服力。只是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加上洪仲丘三個字大喇喇地和542掛在一起，我突然感到晴天霹靂，霹靂布袋戲。那幾天的結訓假裡，我不斷回想過去三十年來究竟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才換來這種報應。
　　
我的畫家朋友老楊以前也是裝甲兵，帶著籌備心理建設的想法我就去找他打聽消息。
　　
老楊是個99分的老實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常常喜歡挖苦我，可是聽到542三個字以後除了苦笑就沒再多說什麼；老楊竟然忘記要調侃我了。他緩緩談到以前在戰車營當義務役班長的艱苦，多年以後，回首過往，箇中滋味並沒有淡化多少。
　　
根據在網路上查到的資料，我的入伍時間正好趕上基地加聯勇。就是說除了特殊兵種以外，一般兵能玩到的重點節目我都能玩過一遍，俗稱的一票玩到底。
　　
聽到這裡，老楊默默地起身去拿了包薑粉給我，說：「新竹冬天非常冷，你一把年紀了、都三十歲了還要去跟人家當裝甲兵，又抽到542……」
　　
老楊的神情異常哀戚、哀戚異常，一句話短短幾個字要嘆氣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我還以為這下子就要去前線打老共了。
　　
一般人只要遇到比自己弱勢的對象就會不自覺堅強起來，所以我安撫老楊說：「沒事，一年很快的，撐一下就過去了。」拿著愛心薑粉，我勇敢揮手道別，讓他不要擔心。可是買車票的時候突然想到不對啊，今天我是來討拍的，不應該是我被安慰才對嗎？
　　
其實老楊以前待的單位比我要更辛苦一點。他是裝甲旅戰車營，我是步兵營；他是主力軍，我是打游擊的。而且542在洪仲丘事件之後有不小變動，天下第一旅的森嚴傳說已成往事。可以說心理上，在542十個月其實比在新訓中心讓我感覺開闊、不那麼窒悶。一直到我退伍之後，542才又開始想走回頭路。
　　
但無論怎麼說，辛苦是必然的，去過基地和聯勇的人就知道那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