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張慧慈一篇「台大真不是窮人可以來讀的學校!」引起廣泛討論和轉載,網址如下:http://www.storm.mg/article/373806
首先光憑風傳媒那篇報導,關於張慧慈心中對人生到底有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我們是很難確定的。畢竟那篇報導儘管充滿抱怨、充滿控訴、充滿負能量,那也只是張慧慈的部分談話,不是全景,而且也沒談到關於目標的問題。以此推論張慧慈心中沒有目標,那是太快了。
從張慧慈一路打拼的人生看來,說他對人生沒有規劃和目標是牽強的。一個對自己沒有要求、對生活沒有期許的人絕不會選擇那麼辛苦過日子。手一放,身一攤,轉開電視就有節目可以看,打開電腦就有影劇可以追;擺爛,得過且過,太容易了。
張慧慈,或者說像張慧慈這種人真正可能面臨的狀況,就像他自己講的:視野太小。
我在高中以前最遠大的目標就是當一名中學教師,我的家族也抱持同樣的想法。我爺爺、外公都種田,我爸是皮鞋工人,我奶奶9個孫子,只有我跟我弟念到大學,只有我讀研究所。
大三大四的時候面臨人生十字路,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盤算,我也是,但很徬徨。本著喜歡物理的初衷,我決定讀研究所並往學術界發展。當時所有事情必須我自己一個人做決定,因為我的家人完全不能理解我在做什麼,他們不懂物理,不懂學術,也不知道此去是不是康莊大道;他們完全不知道。
這就是眼界的侷限。我的家人沒辦法給我任何關於事業與前途的建議,他們頂多咬牙補貼我一部分的生活費。儘管如此也是幫助很大了,至少我不用像張慧慈那樣因為打工耗去大量時間,我還有餘裕思考未來想做什麼,還有一點選擇空間。如果我不僅要打工養活自己,還要拿錢回家,我不會讀研究所。
成長環境帶給我的視野有限,所謂的人生規劃也是上了大學之後才重新摸索。如果不是進到成大,學術這兩個字這輩子不會在我心中浮現;階級的隔閡很容易就讓人連知道和思考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能不能實現。
當然階級對我更強烈的限制是在實踐的能力。即便有獎學金,負擔出國的次要成本也很辛苦,更何況我的成績不太有希望拿取獎學金。因為大一大二的時候我才剛奮力往上搆到一階爬了起來,還在努力搞清楚狀況,拼命趕上別人的腳步;成績根本顧不得好看。可以說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跟出國留學漸行漸遠。
雖然最後因為我的能力不足,沒能實現學術研究的理想,不過就像張慧慈一樣,我就算只到成大走一遭,生命也能因此徹底改變。因為光是踏進那個階級,連日常生活的習慣都會跟以往想的不一樣。
人生是不斷選擇與付出的過程,選擇的先決條件是資訊:一個人一定要先知道有什麼選項才有機會做出好的選擇;而階級造成的第一道限制就是資訊屏蔽。
儘管在網路的世界裡資訊已經高度流通,但隔著螢幕,後面還有多少差距是很難估計的;很多細節只有親身進入到實體環境才能看見與體會。
我們讀社會學遇見任何事,必定要提出結構與能動性的問題。張慧慈的訪談主要凸顯結構對個人的壓迫與限制,這在傳統社會是一直忽略的,被拿出來大肆報導並不意外。當然這不表示我們就可以忽略自己的能動性,以張慧慈的打拼故事來看,我相信他不僅從沒忘記這一點,而且時刻牢記在心。
只不過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越往上爬的代價之一,大概就是看到更多更高的階級差距,那些差距在你衡量自己有限的時間與心力之後,往往會生出一輩子也無法克服的巨大失落感。
一個人只看個人不看結構最容易錯估情勢,這種情形最容易出現在成功階級第二代。他們很容易就以為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但他們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有機會努力、或者經過有限的努力就能成功,是因為他們身處的環境已經把多餘的干擾給排除。
套一句宋尚緯常講的話:「如果你沒有付出那個成本,那就是有人幫你付掉了。」
相反地,只看結構不看個人最容易掉入宿命論、酸儒主義的陷阱。
結構是永遠都在的,但人的價值在於能動。就如同自由不表示萬能,能動也不表示萬能,能動可以是社會結構下的彈性空間,也可以是一個人的心態。認識結構是為了更瞭解問題所在以解決問題,認識結構也是為了更清楚評估自己的處境以尋找出路。一個人如果能動而不動,就算生做富二代也只能是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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