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人類的普遍課題。
生物有逃避死亡的本能,人也是。儘管我們無法確定其他生物對死亡有怎樣的「情感反應」,但一般相信,除了人以外的其他生物對死亡的反應該都和本能相去不遠。人類因為能夠進行複雜的思考,反而讓死亡成為一個複雜的問題。
有些人或許還記得小時候對死亡概念懵懂無知、緩慢摸索的過程,直到某一天終於理解死亡真正意味著什麼,生命也就走到另一個階段,無法回頭。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死亡正式成為一個人畢生的課題,直到離開人世。
人一生或多或少都會遇一些哲學問題,最常見的兩個大概就是生命的意義以及死亡的真相,只不過前者我們可以選擇忽略,後者卻是避無可避。
古早以來,人們都是藉由一種超自然的世界觀來處理死亡的相關問題。歷史上出現過的宗教信仰都包含了這個重要的功能,就是提供人們一個看待死亡的觀點。這些觀點的共通之處,不外是設計一幅永生圖像來安撫人們對於肉體消滅所產生的排斥與恐慌。不同信仰的永生圖像儘管有所出入,但原則上都表明人或者生命能以一種超自然的形式持續存在,不會因為肉體湮滅就徹底消失。
然而,這些永生圖像在科學君臨世界的近兩百年中受到艱鉅的挑戰。今天人們對於無法藉由科學方法驗證的事物大都抱持否定的態度,或至少是懷疑態度。科學的成功把整個世界推向全新的物質時代,也對人們的精神故鄉展開全面掃蕩。儘管過去人們曾為生命的意義展開存在與虛無的激烈答辯,結果卻顯得有氣無力;今日人們死後依舊無處可去。
物理主義的興起讓舊有的超自然想像成為一種可有可無的文化傳統,成為人類社會的情感記憶,卻難以再次承載人們對生死大事的寄託。摩登時代,人們以永生為代價換來生活品質的進步,死亡與消失重新回到同義詞的關係,就像信仰系統建立以前、文明建立以前。
少了超自然想像的支撐,人們對死亡的種種情感反應無處傾付,在日常生活中只能避而不談。人們還不習慣面對沒有永生圖像的死亡,物理主義那種絕對虛無的消逝,是大家還沒有時間仔細考量的。而且在和平富裕的國家中,人們光是跟上科學改變生活的速度已經耗盡心力,死亡是太遙遠的事。
有人認為物質科學的成就彌補了人類對永生想像的需求,我認為這種說法是過於樂觀、也過於天真了。在我們熟悉的視野裡,科學滿足了生活的基本需求,醫療進步也確保了生命的穩定和延續;跟古代相比,人類確實離死亡比較遠了。可是和死亡相關的問題本來就是在接近死亡時才會浮現,科學也許推遲了死亡,卻從未阻止過死亡;死亡、或者說臨終問題只不過是被暫時遺忘而已。
儘管科學君臨世界超過百年,屬於物理主義的臨終習俗與死亡傳統卻尚未建立;人們在生的這一面也許有了超前的進度,卻又在死的這一面退回原點。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