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工作到現在滿一年,時間趁我沒有留意的時候已經過去很多。事到如今,想要的都達到了,當初定下的計畫很完整地實現,比我設想得要好。生活這就麼一天天過下去,也無不可。
去年第一天上班的時候認識環境,在另一個部門遇到初中時候的同學彥慶。畢業以後我們就沒有任何聯絡了,再見面就間隔十六年;坦白說,我還沒準備好要面對這麼長的時間跨度,總覺得自己沒那麼久歷人世。
彥慶沒有太大的改變,仍然是我印象中憨厚老實的樣子,但他卻認不出我來了。我的人生一直以來都平淡無奇,從稍微懂事開始,二十年如一日,除了用功念書、努力扮演一個好學生、好兒子的角色以外,生命裡沒有別的故事可說。在這樣波瀾不興的歲月裡,究竟是什麼我沒察覺的東西暗中作祟,讓我面目已非。
這兩天彥慶說他要走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我唯一熟悉的人就要離開。過去一年他待得不開心,一直留意各種機會,如今算是因緣成熟。冥冥之中,這一年彷彿是為我安排的緩衝期,當我適應得差不多了,便放手讓我獨自面對。
生活也許對我殘忍過,但也對我溫柔過,那些攪在一起的埋怨與感謝、對這世間的愛恨與悲喜,如同滴在水中的血,時間一久,再也分辨不清。
現在的爸爸性情略有改變,媽媽更能投入他熱中的事業,弟弟則還在迷途之中。奶奶這一年狀況平穩,不再要求要回祖厝獨居,也很少說起過去的恩怨。無論他遺忘也好、放下也好,看著他一頭雪白、目光寧靜,當中的區別已不重要。
奶奶半個月在我家,半個月在二伯家,就這麼規律的輪迴著。不知道奶奶以前是不是想過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度日,成為流浪民族的一員、在不同家庭裡遷徙。每個家庭都來源自於他,卻不真正屬於他;每一個家庭都可以去,卻無法就此留下。曾經最重視、最習慣的事物沒有一樣跟在他身邊,即便是屬於他的錢財,也無力再自行管理。每一回動身遷徙的路上,奶奶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以外就是一具四腳杖。人到了晚年活在這樣身無長物的日子裡,是會變得更灑脫,還是感到一無所有。
我跟奶奶幾乎是無話可說的,我們的世界相距太遠、沒有交集,只能把同樣的問答每天重複一遍,權充親情的交流。如果他不感到厭煩,我會一直陪他說下去。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沒有花更多的心思討他歡心,除了沉默的陪伴,我沒有給他更多。三十三歲,不言嫁娶,奶奶最大的心願被我視而不見,他三番兩次的詢問被我視而不見。在他熱切期盼的眼神中,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一年過去,十六年過去,有些人事變了,有些還留著。弟弟、爸媽、奶奶,我們之間和一年以前、和十六年以前相比變得更親近還是更疏離,無法估計。有些問題跟著天真的年代一同消散,無論這樣的交換值不值得,我都無法決定。而那些今昔未改的問題,大概是命中注定的沉痾,在生活的膏肓之處浸泡、腐蝕、潰爛,要想割捨,就剩骨肉分離。
除了工作,現在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放在義工上,日子除了忙碌還是忙碌。偶而不小心從戲劇或小說掉了進去,出來以後,還返回原路繼續前進。世上風光日更新,偶有人情無限老,如果這是我所能擁有最幸福的日子,讓我永遠身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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