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關係的一些感想

我和朋友聊過不少人際相處的話題，總覺得在群居社會裡想過得從容一些，不得不花時間理解人際關係的底細。

每一項關係都有它的功用，或者說人們對每種關係都有相對應的期待，很多人際相處的困擾就來自錯誤的期待。一項關係最少要連結到兩個角色，認識自己和別人的角色，有助於做出適當的舉動和解讀別人的舉動。對各種角色的認識與回應是社會生活的主要功課，大多數人在這方面都跌跌撞撞摸索學習的。

一個人身上所連結的各種關係裡，最普遍頻繁的要屬朋友關係了。我們對友誼的基本期待是平等往來，所以朋友圈會和同溫層高度重疊，畢竟志同道合可以減少很多阻力。友誼允許差異，但排斥落差，尤其是一眼望去就凸顯在那兒的落差，讓人想不相互比較都難。這些比較會讓友誼遠離平等的期望，人際關係也就變得棘手了，甚至損壞。

基於家庭背景、知識能力、經濟條件的不同，不知不覺我們都會對朋友有差別待遇，對朋友的舉動也有差別解讀。往往這些差距不是心存善念就能彌補的，很多時候我們什麼都沒做對方也會感到受傷，尤其是自卑作祟的時候。到頭來我們對友誼的期望可能一輩子沒達成過，在漫長的歲月中，揮之不去的孤獨總自這裡油然而生。

友誼的普遍性讓它成為最容易堆疊交錯的人際關係。有時候這增添了一個人的生活色彩，活起來更有味道，比如情侶加朋友的重疊關係就很讓人羨慕，亦敵亦友的故事也受人嚮往。但更多時候，堆疊的關係令人焦慮又煩躁，比如原本的朋友關係因為加了上司下屬的身分而產生質變。對不善交際的人來說，關係堆疊讓人不僅在應對上進退維谷，情緒上也不知所措。尤其權力的落差最容易讓一些人際關係劣化，因為權力是難以對抗的，而人類天生渴望被認同，平等的對待很自然隱含了這份認同，所以權力是平等的天敵。

有些主管喜歡跟下屬打成一片，營造出一種夥伴、朋友的氛圍，無論上司基於何種正負面理由，總之他有主導權，可以隨心所欲；但作為下屬的人最好保持清醒。權力和職責對任何人的約束力都很強大，面對這些約束，做為弱勢關係的友誼必然會遭到壓抑，越在公開場合，越是由更強勢的關係決定社交表演的角色。位在權力上層的人可以輕鬆看待這些角色轉換，但位在權力下層的人只能小心翼翼，長期的心理勞動令人疲憊，很多翻臉不認人的演出也會累積傷害。

事先釐清不同關係之間的強弱，心理上做好放棄弱勢關係的準備，對所有人來說都有好處。堅持在強勢關係下維持弱勢關係，常常有一方會感到委屈求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一旦弱勢關係名存實亡就專心扮演好強勢關係裡的角色，免得全盤皆輸。至於長官的朋友遊戲，敷衍過去就可以了。

這些釐清不完全是消極意義的，透過這些瞭解我們可以用比較包容的心態來看待人與人的交往：很多時候一項關係的劣化並非因為誰犯了錯，而是自然的趨勢，人不過是趨吉避凶而已。就像原本的好友、同事有朝一日其中一人升官了，這個人並不是為了傷害其他人而升官，往後他對別人的施壓也可能只是迫於職責，並非針鋒相對。這是社會結構、最小阻力路徑。

當然，如果有當事人雙方盡力去對抗角色衝突所造成的壓力，用各種方法彌補和維持平等的交往，那就很值得珍惜。這種勞心勞力的關係免不了要奠基在雙方的獨立人格和真摯情感上，所以生活中能維持這種關係的機會很少；不過珍貴的東西是不用太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