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為 - Over The Way

在台灣樂壇裡，建為是我最喜歡的民謠歌手。

《Over The Way》在我心中盤據著一處無可取代的角落，如今第二張專輯《Come to Me》已經在博客來開始預購了，身為樂迷的我趕緊寫了一篇音樂筆記，以記錄那份未曾忘懷的聆聽感受。

在我醒著的時候，沒有一個時刻不在尋望能與我共鳴的聲音，以補足在我心中那面未完成的音樂拼圖；06年的《Over The Way》如一陣清爽的微風吹起我心湖的漣漪，我知道我等到了多年以來缺漏的其中一塊拼圖。

每當我覺得自己迷失在忙碌的生活中，我就會想聽建為。我是在鄉下出生長大，後來上學才搬到市區。小時候的暑假我一定會回鄉下住上兩個月，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好幾年才停止。如今，十多年的都市生活已經使我的感官僵如槁木，記憶中的景象也被每天飛揚的煙塵所覆蓋。秧苗、水牛、稻田、飛鳥、群山、白雲和藍天，還有混著泥土味道的清風，以及早晨的鳥囀和向晚的蟲鳴，那些風景在我的疏忽之下，已經悄悄地深埋於雰埃落處。如今聽到建為的專輯，兒時的生活片段雖如前朝往事般遙遠，卻也逐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Over The Way》這張專輯一如建為其人，舒服、放鬆、自然、沒有負擔，讓人感覺彷彿身在田野阡陌，南風拂過臉頰，野花和青草的氣味撲鼻而來，袖口好似還留有陽光的氣息；於是輕閉雙眼，不遠處夏蟲唧唧、鶯鳥啾啾，自然的響樂迴繞在耳，久久未散。如此具有畫面和味道的專輯我是第一次聽到；那光景太悠然閒適，教人怎能不優游其趣，不徜徉其情？

這場自然的聆樂饗宴在清脆的口琴聲中開始烹調。輕擊吉他打出中慢版的節奏，建為細柔的歌聲配上清脆的吉他撥彈，再佐以點綴的打擊樂調味，最後一個轉調，接著在一連串縹緲的問句中結束；心頭那些積鬱就這樣融化在他舒緩的呢喃中。〈鷺鷥雨稻草人〉已經先端上充滿鄉村風味的主廚濃湯，為接下來的田園套餐暖好大家的胃。

帶著些許神秘氣味的吉他撥弦迴盪在專輯同名曲〈Over The Way〉的背景之中，簡單的歌詞是與自我內心的純真對話，述說單純的感受和冀望。「Nameless song, I've sung it over the way...... And maybe I'll be alone to be on the tramp with the moon.
So you empty the roads leading the craft for truth......」也許前行的道路仍然長遠，猶有歌聲輕柔依舊，月光不離左右，指引著真理的方向。

我忍不住想把〈5 Strings〉歸類為演奏曲，畢竟那些歌詞沒人聽得懂。仔細想想這種歌曲還見過不少，像是Echo的〈巴士底之日(Changlish Version)〉和張懸的〈Malaimo〉，通通吟唱著那些沒有人懂的外星語言。不過，姑且撇開那些古靈精怪的零詞碎句，歌曲中輕快有勁的吉他演奏不止包裹著高山林野的原始活力，更洋溢著一份活潑開朗的熱情。

這張專輯中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是〈可風〉。軟如棉絮的吉他讓人心情緩緩放鬆，建為委曲婉轉的聲線柔化了浮動的思緒，而清脆的幾聲鍵盤為周遭掩上一層朦朧的薄霧，眼前的景物也跟著霏微起來，恍如漫步在離世桃源一般的恬然安適。於是不再留戀，「揮霍的生命中，那時光追不回，留下的究竟是什麼，已無所謂......」心念謐寂，不看不問，前塵過往不論圓缺，只留一場曉夢雲煙，隨風飛灰......

專輯中的演奏曲亦是不容錯過，它們可不是充數之作；更加豐富的編曲填補了人聲的空缺，譜出了非常高的完成度。如此看來，建為倒是可以考慮發行演奏專輯，和陳明章湊一組剛剛好。畢竟那吉他的聲音如此純淨而美好，令人忘愁解憂。

〈南瀛之秋〉和〈甘蔗田〉是專輯裡相當精采的兩首演奏曲，豐富的和弦變化轉折，流暢動聽的旋律編寫，再加上極簡的打擊樂器添補些許的律動感，輕鬆寫意地交織成一幅栩栩如生的鄉野景象。聽著〈南瀛之秋〉，就好像是坐在火車裡望著窗外不斷飛逝的景色，經過嘉南平原那綠油油的稻田，一條條縱向排列的秧苗間隔出整齊劃一的水道，陽光灑在上面便映照出亮眼的光紋。間有白鳥低空飛掠而過，再向藍天揚翼遠去，與掛在青山上頭的白雲彼此掩匿；於是，白雲生白鳥，白鳥化白雲。

如果非得要選一首歌作為這張專輯的門面，而且這首歌必須能夠表現出專輯的主體概念，我想〈純真〉應該是當仁不讓。比起〈Over The Way〉，〈純真〉更加貼近整張專輯的風格，誠然是這張專輯最言簡意賅的註腳。而且，建為似乎有意無意把這首曲目當作強力放送的主打歌，因為打從07年野台開始，至今為止，建為的表演我看了少說有五次以上，每一次必定會演唱這首曲子；雖然也可能只是因為建為喜歡這首歌而已。但是，面對這樣可人的一首曲歌曲，對於歌詞所描繪的那個故鄉，對於這樣輕靈動聽的旋律，要不傾心也難。

我覺得〈Like a Friend〉是專輯中最溫柔的一首曲目。「Everytime I see your smile in the morning. A perfect way to start a day......」緩慢的節奏，簡單的樂器背景，vocal則是多了幾分柔情婉約。「Passion might be fading away. But my love for you is still the same......」那溫溫嫩嫩的哼唱，就好似在耳朵旁輕輕呵氣一般，讓雙耳裝滿數不盡的情意。「And you know I'll be always by your side......Like a friend, Like a friend......」

〈白色公路〉隨著嘽緩舒繹的節奏慢慢吐露內心一字一句的思念；然而，「回首的路途太遙遠，回憶的時間只好多一點......」畢竟人事已非，一切已經隨著時間的流去而逐漸降溫。終究「......心意已決，放手揮別從前......」捨去那些回憶的牽絆，唯有轉身背過舊時的陰影，才能迎接前方的黎明。

「陽光在田野灑落，蟬聲伴樹影婆娑，平凡的一個午后......」慵懶的吉他散發出夏日午後的悠閒氣氛；而這樣〈無憂的一天〉，正是我現在夢寐以求的。這張專輯就是這樣漫溢著陽光、浮雲、流水、青山，以及陶然自得的心境：「一個人騎著單車，和白雲追逐競賽，把風都裝進我口袋......」

除了〈鷺鷥雨稻草人〉以外，這首歌也有轉調。節奏在「星星閃爍」之後漸趨緩慢，接著一段短句念唱：「月兒圓，風兒涼，花兒香，紅紅的營火暖洋洋......」在〈無憂的一天〉之後，頂著墨藍的夜空，天上圓月星辰作陪，還有涼涼的風兒迎面送來花兒的幽香；在不遠處堆疊的木堆上，雙頰潮紅的營火正搖擺著它婀娜的身段，為沁涼的夜晚獻上一曲撩人的舞步。這個意猶未盡的收尾的確為整首歌延伸了幾分想像的空間。

〈蒲公英〉是一首非常舒服的小品。涼夜、月光、清風、回憶，每當這四個元素湊和在一起，總可以引出延棉不絕的情思；〈蒲公英〉正是屬於這類型的作品。溫馨和煦，暾暖明媚，沒有擾人的俗塵紛嚷，僅有悠悠的回憶縈繞。

專輯的最後是由一首演奏曲作結。〈想飛〉蘊含著蓄勢待發的心境，或多或少可以聽出建為意欲揮灑滿腔的熱情，也許是針對音樂的憧憬，也或許是針對其他理想的自我期許。而將這首曲目放在最後一首，似乎也意味著這張專輯僅僅是個開端；眼前長路方始，一切準備就緒，就此展翅遨翔。

或許是我的生活被太多的事務給塞得不留空白，也或許我的心神已經給漫天的喧囂煩擾得快要窒息，所以當我聽見這樣悠然閒逸的聲音時，我才會有如見桃園的驚喜。或許就因為如此，每當我想尋求一些的澄瑩清澈的養分，我便會想起這張專輯。

《Over The Way》專輯風格鮮明，無疑是台灣樂壇難得見聞的一泓清流，浣去靈魂上蒙蓋多時的塵灰。或許這張專輯不會成為亙古不朽的壯闊詩篇，但在我們追求那些激昂音樂的路途上，也會需要反璞歸真的休憩。就如同民謠這個名字，它所描繪的是最自然不矯作的生活百態，而它所搭築的草舍竹屋亦將是繁華落盡的最後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