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而散

時間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無法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就像不知道自己一顆心剩多少沒有死透
最難熬的時候總會想
也許你早就回來了就看我
什麼時候發現破綻
　　
寫信　打電話　流浪
那天以後我用全部的力氣找你
絕望是練出來的
沒有人住的房子變成廢墟
沒有聲響的電話成為啞巴
生活用空洞填滿
會不會比較充實
有時我在猜
你是不是先把離開的那部分用完了
以後就剩不離不棄
　　
究竟是整個世界把你弄丟
還是你弄丟了整個世界
最後跟我說的那句話是安慰還是道別
如果你死了
我不用再提醒自己忘掉過去
今天你和秘密和命運一聲不響地出現
就像你們當初紛紛消失
除了我要的解釋你什麼都帶了
除了你要的平靜我什麼都沒留著
　　
不見還能老去
回頭就是荒蕪
你是那片消失的天空
在我心底長成無邊的大樹
　　
我恨你

第8顆饅頭

我在入伍前就已經吃了一年半的長齋，關於部隊生活的伙食問題，早在心中作了很多準備；原則上只要別拿餿水給我吃、餓不死就可以了。
　　
當然今天要在部隊吃素是方便很多了，以前可以說根本沒有這個選項，只能挖肉邊菜來吃。儘管如此素食畢竟是少數，基於不給部隊添麻煩的原則，在吃的方面我一向很低姿態，能夠自己處理的我都不會提要求。
　　
軍人的生活確實跟一般人有很大的區別，在吃的問題上就能看出來。
　　
542是個把操演當常態的單位，操演是戰爭的練習，很多稀鬆平常的事情在那種情境下都會變得很不容易；吃飯也是。
　　
倘若是駐地生活，大家會在用餐時間陸續走到餐廳，伙房也會一批一批出菜。可是一旦進了基地，伙房就必須比平常的用餐時間提早前約一個半小時左右出菜，而且幾乎要一次出完所有的菜色。
　　
因為那時候整個連隊的人幾乎都在山上，就靠幾個留營的弟兄到餐廳打便當。然後便當還得運上山，繞過一條又一條的蜿蜒道路，黃土碎石的那種，最後在正午時分把便當送到弟兄手上。這當中，一個連隊往往會分組到不同地點操課，便當車通常只有一輛，因此全部事情必須由幹部事先規劃好，否則走一次回頭路的時間成本太大了，常常是一小時起跳。
　　
這樣的用餐模式會劇烈壓縮到伙房的作業時間，所以基地或操演時期很常煮一些冷凍食物或炸物；因為這些東西最好處理，當然也就不會多好吃。可以說，對每一個542的弟兄而言，吃便當次數一定遠超過上餐廳的次數。
　　
很多人在基地或聯勇喜歡打小蜜蜂，當然不是因為那些餐車的東西有多好吃，只不過沒有更好的選擇。但也因為這樣，一個訓練期程走完有些人光外食費就要上萬塊，要自己貼不少錢。小蜜蜂基本上沒有我能吃的東西，所以跟著大夥去買瓶生活泡沫紅茶，湊個熱鬧，就算是小確幸了。
　　
其實生活光靠三餐便當是絕對不夠的，我的糧食又比其他人更難補充，所以常趁著放假多買一些口糧回部隊囤著。一開始我都直接把餅乾放在黃埔包裡，直到有一天老鼠咬破包包、拖出一堆餅乾弄得滿地都是。那黃埔包還是跟大學同窗老曾借來的。
　　
原來是裡面有一袋起司口味的餅乾味道太重，甚至沒開封都能引來老鼠。後來換上一個塑膠保鮮盒，就一路跟著我南征北討直到退伍。
　　
說到底我的運氣不錯，服役過程中沒有被吃過一天假，沒有少吃一頓飯。剛從步校結訓回北測基地時，有一次午餐少了一個素食便當，我們砲排的志願役駕駛兵林冠廷堅持打電話回連上找人送過來。其實那不是他的份內工作，而且當時我們還很不熟，講過的話沒超過十句。可是跟我同窗四年的大學同學林冠廷都沒像他那樣照顧我，所以我打從心底感謝他。
　　
後來去恆春打聯勇，有一天午餐也是少了一個素食便當，本來我打算拿口糧塞一塞就過去了，不想勞師動眾。可是連上幹部堅持要生出一頓飯給我，於是立刻打電話給在餐廳督伙的輔導長。很快，一鍋輔導長親手料理的素食炒飯就送到營舍來了，不只有炒蛋，還炒了素料和青菜。
　　
兩三個月的恆春聯勇整個542應該只有在我手上出現過那一次炒飯。我突然瞭解到所謂的袍澤情誼大概就是這樣，是炒飯口味的。
　　
部隊是人治影響特別大的地方，軍旅生活的模樣幾乎就取決於遇到什麼樣的人。如果說我的部隊生活不是一場惡夢、而有一些值得回味的時光，那是二連給我的。
　　
感謝當時的幹部和弟兄。那些額外的善待是他們對我的好意，那些避過的艱苦是他們對我的寬容。

2017年10月

這一年是送往迎來的一年，最近又有兩個同事要離職了。仔細回想才發現一年下來我已經和六、七位朋友同事說再見，有的是認識沒多久聚了又散，有的是十多年老朋友各赴東西。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大家散夥前總得邀集一干人等吃頓飯，見一見短時間、但也可能是長時間內的最後一面。當然，如果不是相熟或者相好的朋友，這種飯局通常我也不會去；去了，就是真心相送。飯桌上大家或茶或酒並不拘束，舉杯祝福，前程似錦，各自珍重。
　　
此去經年，從彼此的生活圈退出，以後舊地重遊容易，可是天各一方，人要見面就不再理所當然了。
　　
從過去一年開始，如果是特別喜歡的朋友要走，我會設法挑本書送他們。其實餞別、結婚或者他們遇上什麼疑難雜症，我都會送本書聊表心意。有時候是我覺得書的內容符合他們的需求或喜好，有時候是純粹覺得好東西應該廣泛分享，有時候是有話想說，但我來不及說了，只能讓書本替我去說。
　　
可能對我而言，書就是我能送出的最好的禮物了。我所知有限、能力有限，我的朋友衣食無缺、生活安穩，雪中送炭不至於，錦上添花沒必要；除了書，我想不到什麼東西更能有深遠的影響。我總會幻想，也許書中的哪一句話或者哪一個段落會在他們的想法中扎根，改變他們往後的生活；至少我都是這樣的。
　　
可以的話，我會根據大家交往的過程總結出對方的個性、喜好、需求，試著從這些方向挑一本適合的書。有時候能選到，有時候沒辦法，可能是相處時間太短，或者我知道的書太少；實在找不到的時候，我就會送沉思錄。
　　　
當然我不是拿沉思錄敷衍誰，我覺得吧，一般的書我們看過一次就不會再拿起來了，但沉思錄可以陪我們更久。實際上這年代看書的人少了，這些朋友同事也不太有看書的習慣；如果他們暫時沒有特別需求，要送一本書但不被丟進垃圾桶，沉思錄的存活率應該是比較高的。
　　
沉思錄作為一本長久、廣泛流傳的經典著作，儘管我們並不期待從中讀到什麼創見，但書中記載的思想果實仍舊煥發出洗練的光芒。我想，有些事不會改變但會忘記，就像我們生而為人、行走於世所需要的原則與道理。羅馬帝國最後一位偉大皇帝將這些文字寫成札記，以為備忘，我們也可以用他的札記來提醒自己。
　　
這裡謄出兩段沉思錄的內容，是我特別喜歡的：「讓別人的惡劣行為留在原地不影響你，是你的義務。」
　　
「你沒有空閒或能力閱讀，但你有空閒或能力防止傲慢，你有空閒超越快樂和痛苦，你有空閒超越對虛名的熱愛，不要煩惱於愚蠢和忘恩負義的人們，甚至不要理會他們。」
　　
有時深夜如謎，四周俱寂，滑鼠會在臉書上滾過他們的消息，按個讚，像是一種報訊，大概就是一切安好。其實作為一個朋友我所能給予的回饋，常常還不如一本送出去的書，希望他們有空能夠看看。月色同照，江湖再見。

叫護士或護理師有差嗎？

https://www.ptt.cc/bbs/gossiping/M.1506900951.A.A03.html

今天看到網路上有人對女性護理人員大放厥詞，甚至引起護理師工會憤而提告。雖然這裡沒有要討論該名雄性動物，因為那些事沒什麼需要釐清的，但PTT這篇文章就有點意思。
　　
八卦版歪理橫行不是一兩天的現象，像這篇登高一呼、下面齊聲附和的情況所在多有。這裡原文和推文提出了幾個看起來十分無辜、十分受迫的講法，比如「護士小姐是習慣用語，中性，又沒有貶義」、「叫護理師很饒口」、「叫小姐有什麼好生氣」、「叫你護士又不是看不起你，是你看不起護士吧」。
　
這篇文章裡面的人大多都支持這樣的講法，認為這些講法沒有問題。這裡面當然可以分成兩種人，一種是真心覺得沒問題，另一種是明知道有問題，但還是硬說沒問題。網友們究竟屬於哪一種不得而知；但如果我們假設人性良善，大家實在沒有惡意，是不是護理師就應該別再拘泥稱謂、擁抱「護士」這個稱呼？
　　
這當然是行不通的。
　　
我們把同樣的概念套用在不同對象、不同場合很容易就會發現問題出在哪裡。比如一般公司裡有兩種常見的基層主管，一種叫課長，一種叫主任；很多時候這兩種主管的職位是不分高低的。假設他們同級，作為職員，我們敢不敢把課長叫成主任、把主任叫成課長？我們不敢；就算他們不分高低，我們還是不敢。叫錯了我們會道歉，為什麼？
　　
往好的方面講是我們尊重主管，往壞的方面講是我們敬畏主管。但無論什麼原因，共通點就是我們都重視主管的職稱。重視雖然不一定是尊重，但不重視必然不尊重。
　　
很早以前護理師就已經出面表達正名的意願，希望大家使用正確的稱謂。這件事我們不知道就算了；如果我們知道，但還是使用錯誤的稱謂，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認為這件事不重要，或不夠重要。一個人不敢叫錯主管的職稱，卻認為護士護理師隨意稱呼沒有關係，而且對人家的抗議嗤之以鼻；這就是心態上的差別。這種輕忽是藏在潛意識裡面的，很多人以為自己沒有，大概是對自己不夠瞭解。
　　
我們都相信護理人員通常不會計較那些口誤，就像在生活中，我們從未因為稱呼一聲司機大哥或者郵差先生而感到戰戰兢兢；大家都有一些經年累月的生活習慣。但那些瞭解兩種稱謂、用錯稱謂、心中卻覺得護理師正名很無聊、覺得護理師正名很自以為是的網友，如果不是滿懷敵意，就是精神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