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2日 星期日

Caspian - Dust and Disquiet




美國後搖名團Caspian這幾年頗有君臨之姿,2015年發表的第四張專輯《Dust and Disquiet》也得到各界好評。礙於生活牽制,我離開搖滾樂已有不短的時日,關於音樂的觸角幾近凋零、思想瀕臨滅絕,需要一張好作品重新建立眼界。《Dust and Disquiet》正好扮演了這個角色。

作為一張滿懷企圖的後搖大碟,安排一首短小簡單的序曲已成了慣有的揭幕式。老實說這種小曲除了吊胃口以外並不能帶動什麼,要看後面跟上的歌曲才能論斷成敗。可惜〈Ríoseco〉作為專輯第一支長篇,肩負先聲奪人的重任,卻無法為專輯拓展出最大的道路。它不錯,卻沒有一戰成名的氣派,放在中場的過渡或者收尾應該更能發揮價值。

〈Arcs of Command〉會比較適合衝頭的任務。8分49秒跋山涉水,完成一次Caspian引以為傲的長征。途經多次變調換場,每一層疊加都是舉重若輕,每一回轉身都是水到渠成,不見一點勉強與湊合。

中後段的壓頂之勢尤其不可多得:風雲怒捲,走石飛砂,音牆凝聚而厚重,情節輪迴嬗變,一如世上任何壯闊史詩所欲張開的天地。在百家爭鳴的當代樂壇,後搖如果還有一點讓人守衛保存的理由也都在這裡了。

曲末鈸聲陣陣,餘韻迴蕩,亦是妙筆。Caspian在這些細節上謹小慎微的雕琢無疑體現了對音樂的熱忱、對藝術的敬畏;它們就在我們的耳邊展開,栩栩如生。如果以這首歌開場還無法收服人心,那也不是樂隊需要承擔的錯誤了。

〈Echo and Abyss〉在〈Arcs of Command〉後方接踵而來,青出於藍的壓力可想而知。好在它挺住了。光是前面一分鐘的段落,一股飛揚跋扈的神氣就顯露無遺,頗能承繼上一首歌開疆闢土的餘暉。這是專輯裡最恰當的曲序安排。

Caspian在這裡加入的人聲,據說是開團以來的初次嘗試,整首聽下來還算不錯。可是之後的〈Run Dry〉就顯得不到水準了。

在一連十幾分鐘激烈的演出之後,墊上一首慢歌緩和情緒的確是理所當然的作法,然而像〈Run Dry〉這樣宛如民謠吟遊的歌曲插在這裡,難免教人出戲。作為一顆過路的墊石,它沒有表現出些許Caspian獨特的吸引力,純粹是打發時間的功用。同樣冰冷和緩,還不如做一首極簡主義來得切合時宜。在一張民謠唱片裡它的存在也許名正言順,但在這樣一張後搖專輯裡就顯得尸位素餐。

與其Caspian把力氣分給這樣的歌曲,還不如在他們的本職路線上集中精神。

第五首之後沒有出現更優秀的歌曲。〈Sad Heart of Mine〉使用了加倍晶瑩滋潤的clean tone,猶如Moonlit Sailor上身,一掃先前沉鬱肅穆的氣氛;是一條不錯的旁支路線。〈Darkfield〉的水準落在〈Arcs of Command〉和〈Echo and Abyss〉之間,專輯後半有它撐著,也算交待得過去。

無奈壓軸同名歌曲〈Dust and Disquiet〉只有做到勉力守成,無法再起波瀾。Caspian已經藉著前面四十分鐘的演出建立起精於變幻、善於鋪排的形象,但這首長達十一分鐘的壓軸曲目卻顯得生硬、疲軟。黃昏遲暮,總是可惜。

總體來說,這張片子平均素質有八十到八十五分的水準,可以列入收藏。Caspian做歌扎實綿密,多線交疊、峰迴路轉都能有出色的處理。整張專輯幾乎全靠吉他布置裡裡外外,架構紛雜錯綜,足見他們對效果器和混音工作的鑽研和心血。要闡述吉他無窮變化的可能,這張專輯確實有良好的說服力。


2016年5月13日 星期五

不要浪費

終於完成證明
發現你早就離開
決定藏起來
留給下一個也很努力的數學家
可以兩個人一起
參加典禮


2016年5月9日 星期一

原子

原子的概念是由希臘哲學家Democritus在公元前約440年提出。他無法想像路上撿來的一根樹枝能夠無窮無盡地分割下去,所以他認定物質應該有一個最基本的組成單位,就是原子。這個時候,「原子」的想法雖出現了,但還只是一種信仰,一種哲學,無法證實。

為了證明原子存在,十八世紀的瑞士數學家白努利提出一套想法:所謂的氣體就是一大群紛飛舞動的原子,觀察氣體的行為就是觀察大量原子的行為。而氣體會造成氣壓,氣壓就是氣體粒子不斷撞擊的結果。那些撞擊細微又迅速,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無法「粒粒分明」地感覺出來,只覺得「有一種看不見的連續體在壓迫我們。」

他就是在流體力學中留下白努利定律的那個人。這個物理圖像提出來以後會導致下面的推論:一個密閉容器的容器壁,所受氣壓跟單位時間內撞擊它的氣體粒子數成正比。

這個概念很好理解。壓力就是單位面積所受的力,單位時間內撞擊容器壁的粒子數愈多,代表容器壁受到的力越大。而且,上面的敘述可以等同於:一個密閉容器的容器壁所受的壓力,跟單位時間內氣體粒子撞擊它的次數成正比。

這表示,如果我們把容器的體積減半,那麼氣體粒子撞擊容器壁的次數會變成兩倍,壓力也就倍增。

有了這個推論就可以做實驗來比對看看。愛爾蘭物理學家Boyle在1660年的實驗就證實了白努利的想法。

上面所描述的就是科學家常用的研究方法:建立理論模型,給出預測或推論,用實驗來驗證推論是否正確。

在白努利的想法中,氣體是無數個飛舞的原子所構成。這個想法雖然得到了初步的證實,但Democritus對原子的使命顯然有更深遠的期待,需要更多研究來檢驗。

下一個原子觀念的重大進展發生在布朗運動。

1827年,英國植物學家布朗在顯微鏡下觀察水中花粉噴出的微小粒子,發現它們表現出怪異的不規則運動。儘管布朗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發現這現象的人,但後來人們都稱之為布朗運動。當然,現在我們知道這些微粒並不是原子,因為原子大小落在0.1奈米左右,花粉則是10微米到100微米之間。

布朗運動有幾個特性:粒子運動永不停止,而且沒有固定軌跡,粒子運動受溫度和粒子大小影響,但不受粒子成分和密度影響。

許久以後,愛因斯坦在他的奇蹟之年發表四篇革命性論文:光電效應、狹義相對論、質能等價、布朗運動。到了這時候,布朗運動才有了定量的數學模型。

愛因斯坦的想法是:花粉微粒的不規則運動是因為受到水分子撞擊。

利用分子動力學,愛因斯坦導出擴散方程來處理布朗運動。理工學生對這個方程式應該很熟悉,有興趣的人也可以Google看看。其中的擴散係數D和溶液黏滯性以及粒子特性有關,也就是說液體分子的大小會影響微粒的運動和擴散。這不難理解,花粉微粒被大分子撞擊跟被小分子撞擊的反應畢竟是不一樣的。

不久之後法國物理學家Perrin作了一系列實驗和愛因斯坦的理論相比較,定出水分子的大小,以及其組成原子的大小。Perrin也因為相關的實驗工作拿下1926年諾貝爾物理獎。

分子動力學成功量化了布朗運動,至此,始於Democritus、伊比鳩魯、到牛頓、道爾頓、亞弗加厥的原子理論算是塵埃落定。即使今天我們已經知道有更微小的世界存在,但原子在人類探索微觀世界的歷史上仍具有里程碑的意義。作為階段性的總結,稱呼原子為「物質的起點」,亦是一種廣為接受的說法。

到了1980年,掃描穿隧顯微儀STM問世,人類和原子終於來到面對面接觸的時候。STM是利用量子力學中的穿隧效應來實現超高解析度的顯微影像。

量子力學用波動語言描述物質世界,物質以機率波的形式存在,或者叫物質波。凡是有機率波的地方,物質就有出現的機會。在最簡單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用兩個數值決定一個物體的行為:以能量描述物體的狀態,以位能描述物體所處的環境。在位能為零的地方物體可以暢行無阻,而位能大於零的區域對物體來說則是一種障礙。如果物體的能量大於位能,那麼物體還是可以進入該區域。但要是物體的能量小於位能,情況就會比較複雜。

一顆粒子由低位能的地方進入高位能的地方,就好像一顆足球滾到階梯上。如果足球的動能足夠克服階梯的位能,球就可以滾上階梯。反之如果足球的動能不足,那麼球就會在階梯前撞一下,再滾回來。在古典力學裡,位能高於物體能量的地方是禁區,物體不會出現在禁區,也不能穿過禁區。

但在量子力學裡面一切就不好說了。

我們用機率波來描述一顆粒子。當機率波碰到位能高出粒子自身能量的地方時不會立刻死掉,它會伸入禁區,但會衰減。衰減的程度看兩種能量之間的差距。如果位能遠高於粒子能量,衰減會很快,機率波沒辦法伸入禁區太遠;但如果位能只比粒子能量高出一點,機率波的衰減程度就會趨緩。

甚至,如果機率波遇到的不是「高原」,而是一道牆,那會是更有趣的情況。如果牆的兩邊都是低位能的「平原」,那麼只要牆不太高、不太厚,機率波就有可能從牆的這一邊穿透牆、延伸到另一邊。前面已經說過,機率波不為零的地方就是粒子有機會出現的地方。雖然不一定會出現,但上面的討論表明了:只要條件合適,粒子就有機會穿牆而過。

這就是穿隧效應,是量子力學的特產,古典世界裡沒有這種現象。

對Scanning tunneling microscope來說,金屬探針對電子有一定的束縛力,電子想要脫離探針跑到外面,必須先越過一道位能壁。類似地,樣本表面對電子也有一定的束縛力。因此探針、空氣、樣本的結構就如同兩個低位能區域中間隔著一道高位能的牆。

STM的運作,就是一根尖端極細的探針在很接近樣本表面的地方作掃描,針尖和樣本距離幾個奈米。當探針靠近樣本時,探針和樣本之間的位能牆就比較薄,電子比較容易從探針穿隧到樣本上;如果探針遠離樣本,位能牆就變厚,比較不容易穿隧。

整個實驗系統會作成迴路,如果有電子成功穿隧,就會形成電流,輸出電子信號。原則上探針會以固定高度作掃描,樣本表面上比較高的區域會比較接近探針,穿隧的電子多,電流信號也較強;反之,低矮區域的電流信號就比較弱。根據電流強弱就可以知道樣本表面的高低情形,而且解析度到達原子等級。

只要把實驗系統接上電腦,用軟體將電子信號轉成影像顯示出來,就可以看到一顆一顆的原子。利用這項儀器,物質表面的圖樣可以完整記錄下來而不破壞樣本。STM的出現把實驗物理帶向了一個新時代。當然,這個重要的發明也讓Binnig、Rohrer拿下了1986年的諾貝爾物理獎。

倚靠電子穿隧的STM是非光學顯微鏡,實際上它的解析度也超越了一般的光學顯微鏡。然而,顯影只是STM的部分功能,更重要的是它還可以操控單顆原子。

1990年在液態氦的低溫下,IBM的研發人員用STM推動一顆一顆的氙原子排列成「IBM」的字樣。從Democritus想像原子的那一天開始,經過了兩千四百年,我們終於可以藉由STM和「物質起源」握手問好了。


2016年5月1日 星期日

2016年4月

前些時候陷入陰陰鬱鬱的天氣,溫度掉了許多,本來準備好迎接陽光燦爛的夏季,好像突然又被告知冬天還沒過去。

部隊裡每天上工下工,日子在雜役和書本之間擺盪。放著時間讓它定速消磨自己,不再催趕和焦慮,希望就這麼閑靜直到離開。

那天朋友走路悠悠晃晃,神情萎靡,又是前晚講電話到兩點才睡。他和女友如今陷入迷霧,向前沒有目標,向後又不情不願。我看他鼻腔壅塞,勸他早點睡,新竹日夜溫差大風也大,睡眠不足抵抗力會下降,容易感冒。

我們和班長一起幫中戰解下棚布,無精打采的陽光像一段老生常談的勸慰,無法補充什麼生氣。朋友還是消沉,大概心裡的糾結一下子無力解開。只好趁著空檔再跟他再多聊一些。

先不說女方心裡貌似有了另一個人,很久之前他們就貌合神離,搖搖欲墜。朋友在留放之間游移不定,分分合合已經輪迴太多,就算再挽回,也沒把握支持多久。可是多年的感情終究難以割捨。

我聽他斷斷續續描述,偶而問一兩個問題。那份失落和迷惘不難理解。看他整天心情飄飄蕩蕩,魂不守舍,我知道,他沒辦法不去想,想他和女友之間的林林總總。二十出頭的年紀,感情很大的主宰了他的生活。

他原本以為七八年的感情將會走到開花結果那一天,沒想到滋生變卦。雖然現在當兵,但以前也有過更辛苦的日子、更危險的局面,那時候都能夠維持,現在卻要分手。他不懂。

作為一個深愛對方的人,我們都沒想過有一天要和對方分開。每一段戀情的開始,我們是對方眼中最美好的存在,我們不會想到最後,留給彼此的印象只剩冷淡的眼神,默然的唇線。

很多時候我們和伴侶一起咬牙克服交往中的種種困難,那些考驗都沒能拆散我們,最後卻在平凡無奇的日子裡為了莫可名狀的原因而分開。讓人難以參透。不知不覺,相互熟悉的生活充滿間隙,感情沒有預兆就篩漏殆盡。

悍馬上擺滿洗車用的水桶。我能體會朋友的困惑和情執,無法說得太多,只能一起坐在車上靜靜加水。

我沒辦法跟他說:喜歡一個人其實不代表什麼,今天可以喜歡,明天就可以不喜歡。猶如春夢乍醒。

我想人們常常是孤單得太久,以至於認為和另一人之間真的有個什麼,可以一直不變。我沒辦法跟他說,天空之所以美麗是因為有雲,是因為那個不斷變幻的東西。愛情是恆有的,但不是永恆的。

每個人都不想被嫌棄,也不想被拋下,但人的成長其實是一個學習孤獨的過程。我們學著自己走路,學著自己吃東西,學著自己穿衣、自己睡覺,學著脫離父母、和別人保持距離,學會心防。我們添加自己符合社會。有一天,我們長大,終於,我們知道自己是一身清白來到這個世界,最後再灰飛煙滅地離開。

我們為了擺脫孤獨而追求理想的愛情,卻忘了沒有一種說法保證它存在。

朋友一直很在意那個隱隱約約的情敵。他問我:「換作是你,難道不會生氣嗎?」

「以前會吧。」現在不會了,我可以為了對方離開感到遺憾,但沒辦法因為她想跟別人在一起而生氣。

我們其實很清楚,不管有沒有認識另一個人,很多時候分開不是因為新對象多會取悅我們的伴侶,而是因為他跟我們在一起並不開心。我能為此責怪他什麼?

我很希望留住一切讓我快樂的人事物,卻無法凝視對方鬱鬱寡歡的樣子。好好道別,已是我們能作的最後一件事。

我們以怎樣的心情和對方說再見,以後就會遭遇怎樣的戀情。分手是一場成長的儀式,我們少帶一分怨恨離開,有一天也可以得到對方的祝福。畢竟,我們曾經那樣愛過。

如果將來有一天在街上巧遇,我希望還能得到一個微笑。趨前攀談,用幾句不冷不熱的客套話開場。找一間附近的店家,喝杯咖啡或奶茶,吹吹風,曬曬日光,聊一聊這幾年的故事。我們可能早就不掛念對方,回憶早就稀薄模糊,但不妨害,我們無所虧欠。如果對方還守著過去的小秘密,也就沒有什麼比這樣的心意更加溫柔和寬容。

留下連絡方式,或者不留。然後揮手,目送,或者背道而行。這樣就好。

最後,我想說,去找一個願意珍惜你的人。

愛情是一種緣份,幸福是一種選擇。去找一個珍惜你的人,陪你清晨與黃昏。


黑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