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6日 星期六

鹽水,橋頭,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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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一攤雞蛋糕有點名氣,小小的十分老舊的攤子,像是跟老伯一樣年紀了。雞蛋糕到處都有,但不曾看過這老伯手上的器具,據說是他自己製作的。排隊的一半是本地人,一半是像我們這樣外地慕名而來的。攤子旁邊放了兩個金屬桶,裝的是麵糊原料,每天這兩桶賣完就收攤了,算是有原則,但可能也是體力上的拘限。
我們等了好一會兒才買到。雞蛋糕的外皮酥脆,吃起來味道比一般的濃郁。我以前也吃過脆皮雞蛋糕,那是一種刻意做出來的品種,大概是利用高溫油炸的方式來讓表皮酥脆,但也因此油油膩膩難以入口。老伯的倒很清爽。生意很不錯,通常賣到中午就可以收工。老伯個性直率,不同於尋常商賈,如果一次買太多,他還會指著後邊的人給你上一課:「你沒看到後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嗎?不要買那麼多!」只是,這性情可愛的老伯七十有了吧,還得出來討生活,箇中原因引人臆測,但我也不忍再多加想像。

在一目到底的路上,遠遠就看見武廟,因為那尊高達三十尺的關聖帝君像實在顯目極了。據聞關帝爺曾經大顯神威庇護鹽水鎮,這個傳說後來演變為每年的蜂炮習俗。關於蜂炮的故事很多,熱鬧、危險、瘋狂,也許下次到鹽水應該親赴現場看看,體驗生活應該多方多面,柿子總不能老挑軟的吃。

天氣很熱,就像台南小鎮應給人的刻板印象那樣,儘管現在已經十一月底了。一路掃食各家小吃,鹽水意麵之後來上一杯木瓜牛奶實在不錯,香濃又去暑。基本上只要腸胃挺得住,這種混搭風雜食法往往可以讓老食物吃出新妙趣,有別於傳統風味。

沿途多廟,街車疏落,假日裡連在岸邊擺曳的柳樹都慵慵懶懶,要晃不晃。河道轉了彎延伸過去,水面皺得又繁又薄,像一張保鮮膜拉拉扯扯那樣,好似風吹了柳拂了,這座湖的容顏就跟著老了百歲千歲。要是在日落時分,木椅上坐著吹風應該很是閒情,但現在實在太熱了,閒情沒有,離情很多。

過了橋是橋南老街。就這兒開始,一切換了一種色調,到處都是紅色系,偏銅鏽的範圍,就連那些樑木欄杆都融合得不著痕跡,有一種完美混血的錯覺。這裡可以聽到的話更少了,也很少看到人,頂多是像我們這樣的遊人。長長而彎折的街道,屋子簷上牆上盡是不等色的紅磚,看上去其實會迷住人。不論是枯坐路旁的老磨石子,或者倚柱長立的淑女車,整條街就沉浸在這樣的氣氛裡,兩頰微酡,醺醺似酒。

一般路上沒有老街那樣獨特的臉色,但偶而仍有一些不新的房子穿插其中,像是舊型的洋樓,蕪棄的荒舍,它們終究都以同一種頻率在呼吸。岑寂,空氣裡摻著著這樣淡微而揮之不去的成分。在我們的眼神與不熟悉的靜物之間,宛若一世紀那樣遠的距離橫了開來……


(2)


這段日子裡,橋頭遍地陽光,可能比天上的還更耀眼。垂直相錯的道路上不是走滿了人就是停滿了車,棚子搭起來的地方總是有沸騰的人聲。攤販安排得很整齊,但走道塞得密不通風,人太多了,在棚子下擠說不定比在外頭曬還難受。

附近一整田的波斯菊,紫白橘三色遞嬗,栽得很密。雖然波斯菊比較矮,但是對小孩子來說還是很好藏身的,足夠他們躲得不見人影。波斯菊顏色豔麗,在紫色和橙色的花叢中鋪上一道白花,便有一種分外搶眼的樸素。在這色彩紛綸的世界裡,近幾年純白設計倒成了大家愛不釋手的時尚,我想是同一個道理。

走進葵花海,風吹過來,遍地的太陽遍地的晃蕩,剛剛停在上頭的蜜蜂只好盤旋著等風停,再繼續工作。這裡的葵花跟人一般高,稍微彎個腰,就可以迎面相對。今天雲少,這初冬的時節,橋頭有金黃金黃的大頭花,也許就可以不用那麼想念豔陽高照的夏日。

橋頭糖廠裡有一條老街。台灣到處都有老街,老街和台鐵火車上的太陽餅可以說是台灣特產中的特產。

捷運的設立確實帶來了人潮。假日來這裡吃一口糖廠的冰,店門口的表演不管好不好看,終究是應景的,特別是在這樣歡愉的小鎮。裝飾品多是出自廢物利用的流派,建築物則走上兩種極端,有在使用的有所維護,沒在使用的就徹底荒蕪。其實這也不全是壞處,除了視覺上的落差,這也算是一種呼應名字的手法,不然整條老街跟剛建好的捷運一樣新潮,沒半件破爛東西也說不過去。況且,它還是有實際應用價值的,特別是有人專心凝神為它拍照的時候,那時就會覺得這些破屋破房實在破得合情合理。


(3)


那裡有美味珍饈,就會有慕名的饕客,那裡有嚴格挑嘴的食客,就會開出遐邇著聞的名店。只是,我們為了吃一頓晚餐也太波折,拐東拐西,問南問北,簡直在路上找金條都比找店容易,差一點就殺進軍營裡去了。最後得見酸白菜鍋的真面目,店內店外除了人還是人,劉家的招牌顯然已經亮得發燙。我不愛酸食,但這裡的湯底不至於酸得過份,濃郁味美,鍋料多而實在。先來的冷盤熱食也都不馬虎,餃子和肉捲很夠味,一套吃下來胃也撐了臉也紅了,心情總算才覺得甘願。

夜了。在夜裡看景致,城市不比野地差。這種美,完完全全是屬於人類的。因為星星都淡到不見蹤影,有時連月亮也不易發覺,所有看得見的東西都是人造的。從打狗領事館看高雄只是璀璨,這裡風清氣爽,岸的那一邊滿眼燈火,在黑夜之中,亮得像有一種不甘示弱的倔強。

這些年愛河變得更美了。橋由這一端彎到那一端,再轉向對岸去,蜿蜒纏繞走在河上面,像是徘徊不去。高雄的冬天沒多少真正冷的日子,這裡確實是四個季節都可以流連的地方。乳白色的橋骨在夜燈的照耀中熒熒發亮,遠看過去,人就踏著一道光走過河面,像走過一條銀河。

車燈引曳,從愛河之心往下看,這座城市似乎比白天更要匆忙。那些紅色黃色迎面馳來,又急急而去,不曾間歇。霓虹由橋下淹上來,將這座橋泡在一片迷亂之中,泡在安靜緩慢的另一個世界,很不相干的樣子。人雖然有時間的感知,卻無法將其控馭,無法如同在三維世界裡那般在時間軸上行動。此刻橋上的時間是否凝結了,不能得知,畢竟我從未能夠想像在一個剎那上駐足的感覺,如同一隻螞蟻不能想像三維世界的風景。

長風未冷,往來一陣細語,長夜未深,遠近一片流光。在我所能流浪的幻想之外,不管過去或者將來,我也終究如橋下那樣馬不停蹄,那樣來來往往,滅了又明,明了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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