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

上週六，受耳機少年之託，我到誠品幫他買相框明信片。「25 to go」在台南店地下一樓設了一個櫃，以前去誠品時卻從沒有駐足停留過。除了相框明信片這個有趣的玩意兒以外，那裡還販賣各色各樣的生活商品，每個款式都有著精緻細巧的質感，造型風格更流露出名家設計的時尚品味；如果能用這些精巧的器具佈置房間，那等光景想來都讓人心曠神怡。不過樣產品索價不低，我一介書生向來囊空如洗，所以將房間重新裝潢的念頭還是放在腦中演練演練便可，付諸實現我看還是省了。

隔天中午，耳機少年帶來了我朝思暮想的Ambulance Ltd專輯，我則回敬相框明信片和甜梅號十週年紀念單曲。在我們的餐點送來之前，耳機少年秀出了一張收據，那是來自日本的一家二手唱片行，上面白紙黑字寫著Ambulance Ltd同名專輯的賣身價：315日圓整，折合台幣約110元。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買過最便宜的唱片了，比台灣一張單曲還便宜。這張遠渡重洋而來的專輯幾乎全新，沒有任何一道刮痕。雖然CD盒不像新品一樣完美無缺，但任憑我翻來找去，怎樣也看不出有什麼嚴重的破損；總而言之，這筆生意實在是太划算了！

我想起先前有一回，託付在美國唸書的友人幫我買兩張CD，當下她詢問她室友關於美國CD的一般價格，沒想到卻惹來一陣訕笑，理由是：這已經是個沒人買CD的時代了。當時我聽了只感到感到無奈，心裡想：「這一笑，大概已經解釋了淘兒音樂城沒落的箇中緣由吧。」我不禁臆測，再過幾年CD應該就會跟黑膠唱盤一樣，成為少數人偏執迷戀的玩意兒。只是對我而言，實體唱片依然有著數位音樂無法比擬的優點，而且手中拿著唱片總可以給我無可言喻的滿足感，所以我這癮頭應該是很難戒掉了。

在我自顧自地喟嘆莫名的時候，耳機少年拿出了一本書：《聽見2000分之100》。這本書已經有點年紀了，99年出版，但是我一直沒發現它的存在。內容是10位港台音樂人撰文推薦總數100張的唱片。由於他們大多是在另翼音樂中浸淫已久的老江湖，所以這100張選片也或多或少沾染他們獨特的另類色彩；但是整體而言，片單仍是偏向樂史上的經典作品，少有冷僻的專輯入選，加上有選列華語專輯，很適合剛接觸另類音樂的樂迷。

飽餐一頓後，耳機少年再次給了一個很沒有創造性的提議，就像肥皂劇裡公式化的劇情發展一樣，最後場景又轉移到波哥，坐下來點杯紅茶然後繼續沒完沒了的高談闊論。發燒話題永遠是音樂的林林總總，當然生活上的雞毛蒜皮、紛紛擾擾的社會時局等等，都是耍嘴皮子不可或缺的材料。近來又發覺，我們太過廣泛的興趣也造成不小的困擾，想做的事情太多，於是時常想著如何榨取多一點的時間好應付愈來愈貪婪的需求；至於根本的解決之道，我想只能向上帝再索取第二個人生吧。

坦白說，畢業後常聯絡的朋友屈指可數，大夥兒都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或課業；其實不得不承認，就算現在通訊科技發達如廝，空間上的距離依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隔閡。然而，有種錯覺總是縈繞在我的腦海，好像同窗共硯的日子才剛剛結束在昨天，每次回想那些疇昔往日只覺得歷久彌新。舊時同學間那些沒營養的笑料，雖然早就成為陳腔濫調而了無新意，如今在偶爾的閒聊裡卻仍是百說不厭，每每讓人笑到捧腹哈腰。我想，這便是記憶所揮灑的魔法：將一則一則故事巧妙地保存封裝，即便經過時間之流的沖滌刷洗，每當我們重新取出回味的時候，也許清晰也許模糊，但多少仍留住了我們所思念的味道和溫度。

雖然嘻笑閒扯了大半晌，我們的談話最後仍舊走往較為沈重的方向，不可避免地嚴肅起來，較為認真地談及另一個面向的自我，或許也可算是對我們自身一點點的清算和批鬥。

這陣子，耳機少年在國際特赦組織那兒廝混了不少時日，即便到了今天，他仍抱持著那份理想主義，他依然在尋找可以實現心中想法的途徑。雖然我也未曾放棄，只是相較於他的自由，我還背負了一些現實的包袱；我們終究無法走在相同的道路。

造成這份心情的緣由其實就像是一則古老的故事。在那個激情的夜晚摘下搖滾樂的紅蘋果之後，我們便注定披覆著反抗和批判的外衣，批判著別人，也批判著自己。從此以後，成天想著要改變自己也要改變世界，希望能夠承繼前人的思潮和腳步，時時刻刻在心中規劃著理想之國的藍圖；於是此生背負著不斷質疑自我的原罪，直到靈魂昇華到理想中的淨土。

雖然生活中的現實總是一點一滴地磨去理想的稜角，我也在不知不覺中讓周遭的環境給暈染，但我還不願意在此刻停下腳步，不願看著那些嚮往和憧憬就這樣枯萎凋零。也許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在堅持與妥協的分野徘徊搖擺，但只要心底那份理念尚未老去，就還有走下去的勇氣。或許到最後依然做不到心中所傾慕的偉大，但至少我已在心中留下理想的火種，至少我已在我的身上見證，蘊含在搖滾樂中那份變革的力量。

張鐵志說：「當我們在高亢的搖滾樂音中舞動時，別忘了在其他黑暗角落，還有許多人正掙扎著發出孱弱的聲音。」

就如同我的父母，那張疲倦的臉容和勞累的背影交映在我的眼中二十幾個寒暑，不時提醒著我：在眼前衣食無虞的生活之外，還有太多的人在社會底層為了生存流淌著汗水，他們的苦痛與掙扎並不會因為其他人富足的生活而減輕，也不會因為人們的漠不關心而消失。

永遠不要忘記，不讓心中的船舵偏離了航向，不讓矜憫且純真的性靈隨著年歲的增長而麻痺了知覺。搖滾樂的美好並不只是因為它饗宴了我們的耳朵，它還啟迪了懵懂的靈魂，育養了堅持的勇氣。隨著或而激情或而悠揚的樂音，它不僅僅發出了反抗的吶喊，也歌詠著我們對這個世界最單純的冀望，唱著公理與正義、愛與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