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

音響傳來The Beatles的〈Please Mister Postman〉，我開始回憶著上一次寫情書的時候……

原文書上的方程式與希臘符號逐漸變形成未知的語言，那些彎彎扭扭的線條開始昇華成為純粹的藝術創作，如同楔形文字一般，除去視覺上的刺激以外，無法給我任何有意義的訊息。

兩眼渙散，心思早就飄離書本，我正打算去洗把臉，這時一隻黑色螞蟻闖進我的視野，牠就停在書上左右張望起來。我深吸一口氣，正要把牠吹走時，牠卻一眨眼竄進了書皮與書套的夾層空隙。這下可好，現在我也不能把書闔上了，否則他就會被壓死。我平時是連捏死一隻螞蟻也不願意的。

黑色螞蟻的速度飛快，牠在夾層裡狂亂地奔走，我任性地逕自為牠取名為黑子。眼下牠的窘境卻成為我的難題，我開始苦思如何挽救黑子於生死關頭。我試探性地把夾層壓緊一些，想看看牠會做何反應。沒想到牠就停在原地不動了。我想起老師曾經說過，像螞蟻這種二維生物是無法理解三維世界的。此刻黑子應該百思不解，牠應該做夢也沒設想過「天塌下來」是怎麼一回事。

我把書本反著攤開放在桌上，將筆經由書套在書背處的缺口伸進去，想要來個「引導式的驅趕」。接下來的發展，就跟電影裡官兵捉強盜的情節一樣，牠拼老命地跑，我拼老命地追。黑子比起那些強盜要厲害多了，牠行走的路線看起來毫無章法，完全無法預測，而且牠動作敏捷迅速，活脫是個忍者。

現在情況可說是反客為主，不論我怎麼處心積慮，就是無法在不傷害到黑子的前提下將牠趕至書套的缺口。加上筆的長度有限，又無法自由活動，我追得灰頭土臉，十分狼狽。折騰了十幾分鐘，最後我的耐性消耗殆盡，索性放棄，雙手抱胸，看牠如何脫困。

沒了別人在後面追趕，黑子放慢了腳步。牠在那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平台上持續摸索，最後終歸碰到了書套這個半透明的屏障。牠停一下，開始沿著書套邊緣緩慢行走。那個畫面其實很熟悉，就好像人在黑暗中以手觸摸牆壁一步一步慢慢走一樣。繞過了大半個封面，總算由當初闖入的缺口爬出。

「漂亮！」如釋重負的我為黑子鼓掌喝采，慶祝牠逃出生天，我也免去良心的折磨。

「It's been a hard day's night, and I've been working like a dog……」夜已深，此刻音響傳來The Beatles的〈A Hard Day's Night〉。忍不住伸了一個懶腰，我想我是太累了，才會為了一隻螞蟻搞得心神不寧。轉頭一望，右手邊的床鋪這時溫柔得像情人的懷抱，我即刻決定先和美人溫存一宿，其餘雜事種種，暫且擱至明天再論過吧。

「It's been a hard day's night, and I should be sleeping like a log…」Good night, John; good night, black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