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sun - Attack Of The Grey Lantern

如果要列一張唱片清單，清單上面的CD都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只要按下播放鍵，魅惑的妖精便會飄然現身，她的手一揮，即是星塵紛落、音符悠揚；而凡世的人們，只能茫茫然迷醉傾倒，再也無法自拔於靈魂的墜落；於焉，停止鍵就此失落於天界人間，再難挽救這無止盡的沈迷了。
　　

這般足以顛倒眾生的專輯，或許可以作為我的荒島選片；而我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我心目中的聖杯：Mansun-《Attack Of The Grey Lantern》。

遙想當時第一次耳聞Mansun時，他們已經解散多時了。永遠記得第一次看到〈She Makes My Nose Bleed〉MV，Dominic以低迴的和音率先打破沉默，接著Paul深黑的眼眶與撲克臉配西裝頭的正經造型滑稽入鏡，光是這畫面就令人感覺精神錯亂，難道Mansun也愛玩kuso？開頭那典型的rock節奏，Dominic的回音吉他在耳際盤旋，加上Paul百折千回的吟唱：「She makes me bleed, oh yeah, she makes me cry……So bring her on down, bring her on down from heaven……」這段從未見聞的律動攫住了我所有的注意力，直覺這首歌實在是極度正點！

事實證明，Mansun果真給我的聽覺史觀帶來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懷著滿心的期待與難以遏止的興奮找來《Attack Of The Grey Lantern》。〈The Chad Who Loved Me〉的悠悠弦樂自喇叭流洩而出，開場便是一個意外。下一段的吉他和鼓跟進，三者搭配彼此相融、流暢自然，接著Paul的電氣嗓音現身，又是另外一個驚喜。這幾個乍看不甚搭調的元素竟獲得如此巧妙的揉合；而旋律走勢更是一絕，迥異脫俗的曲調依然沿著流水行雲的足跡，不至於導向難以理解的實驗聲響，悅耳性與原創性取得了絕佳的平衡。人聲的戲份在這首歌裡被明顯謫降，而與各件樂器融為一體，合力營造史詩巨構的磅礡氣勢。作為專輯開場曲，〈The Chad Who Loved Me〉層次之豐富、氣度之恢弘至今仍少有匹敵；以這首歌替灰燈籠揭幕，無疑宣告了《Attack Of The Grey Lantern》流芳傳世的不朽榮光。

當然，更精彩的戲碼尚在後頭。乍聽灰燈籠的人很可能會為了它的歌曲長度感到疑惑，我一開始就以為〈The Chad Who Loved Me〉和〈Mansun's Only Love Song〉是同一首歌，那還是我第一次接觸無接縫手法。
　　
製作出一氣連貫的快意專輯是Paul的理念，灰燈籠整張專輯憑藉著絕妙的混音和編曲串連每一手歌，想當然，要成就這樣特別的作品，曲目的編排勢必得耗費更多心思。然而，Paul的野心並不僅止於做出一張聽覺上暢快淋漓的專輯，灰燈籠的歌詞主體圍繞在Mavis的故事上，完整的敘事概念將整張唱片的完成度推至更高的層次，同時也賦予了灰燈籠立足永恆的價值。

〈Wide Open Space〉是Paul的show time，Paul的歌唱天才於此可見一斑。男性歌手少見的甜美音質，絲綢般滑順的假音轉唱，收放自如的顫音運用，溫熱適中的情緒掌控等等，在在顯示Paul演唱功夫十分了得。除了主音是賣點以外，這首歌的詭譎氣氛更是獨樹一幟，搭上Paul的鬼魅唱腔和懸疑難解的歌詞，整首歌的情境被營造地十分成功。這世界上的樂團多如滿天繁星，Mansun能夠闖出一番名堂，Paul的歌聲絕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Stripper Vicar〉語鋒一轉，由遠而近的節奏蓄勢待發，隨著Paul和Dominic一聲令下，撥雲見日煙霏開，方才的鬼氣妖氛霎時退散，亮眼的陽光穿過雲層直瀉而下。這是首較為輕快的歌曲，暫時將精神由灰暗的異色空間拉回。　　
　　
〈Disgusting〉所走的曲式與〈Mansun's Only Love Song〉相近，Paul的音質經過效果器調色，混了幾分迷離和幻覺，眩暈的迷彩紛綸交融，別是一番風味。

其實聽完〈She Makes My Nose Bleed〉之後，我方陣營差不多已經快淪陷了，灰燈籠的炮火猛烈，遠超乎當初的想像。緊接著〈Naked Twister〉這首，更是有如廣島的原子彈，挾著摧枯拉朽之勢一舉擊潰我的聆賞品味。

Paul的歌聲如酒，溫潤爽口，而等你不經心地一飲而盡，待後勁催至，你才發現每個細胞全都上了癮，怎樣都戒不掉，怎樣也不肯戒了。那長聲吟唱當真是毒藥，人聲糾結著吉他弦音蜿蜒曲折，那份纏綿聽到耳裡是濃得化不開，就這樣毒毀了我全副的防備能力。

「Na Na Na……」的和聲與有力的吉他刷弦配合強烈的節奏帶出了〈Egg Shaped Fred〉，這是一首power十足的曲目。先前的〈Naked Twister〉讓人積鬱多時，此刻可說是馬力全開，跟著貫穿全場的「Na Na Na……」搖滾你全身蠢蠢欲動的感官。而中場時Paul的回聲吶喊更是本專輯不容錯過的橋段，再次將你的亢奮血液燃向另一個沸點！

激情過後，一聲冷靜的鍵盤落下，灰燈籠的最後一首歌〈Dark Mavis〉隨著緩緩的弦樂敲響落幕的鐘聲。〈Dark Mavis〉是這張專輯中最慢的一首曲子，飽滿的弦樂底襯搭著錯落有致的鍵盤，很貼心地给了Paul一個豐富卻不搶光的背景。這首歌的主角依然是Paul，他依然恣意揮灑著他優游自若的歌聲。隨著後半段長達一世紀之久的哼唱，灰燈籠也悄悄息燈了……

然而，驚喜永遠受人歡迎。
　　
溫暖的鍵盤一點一滴地打開了Mansun為歌迷準備的神秘禮物─安可曲〈An Open Letter To The Lyrical Trainspotter〉。輕快的節奏，靈巧雀躍的琴聲，在情緒降溫、陰鬱退去之時，這誠然是最雋永的結尾，宛若味道甘甜的果實，讓人不禁想一再品嘗，這是Mansun編排曲目順序的巧思與高明之處。

灰燈籠的攻擊在我心中已經成為一個指標，是一個評比衡量的尺規。它在去年滿十歲了，我不知道Mansun花了多少時間製作這張唱片，但我願意再等上另一個十年，換得下一張灰燈籠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