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2日 星期五

光年

你的眼神
是一道光
距離有多遠
就要多少年
才能到來





2016年4月9日 星期六

玩笑

減肥險死發願行善 男友害羞仍相助


這則新聞勾起了我一直很在意的東西,但不是內衣。

我想聊聊玩笑這件事。

在我國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女生被取了個難聽的綽號。一群正值人生最愚蠢幼稚的青春期男孩,他們太樂意把心思放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他們叫他豬瘟,通常是用台語念的。

「豬瘟」,在我有限的生命裡沒再聽過一個綽號比這個更加尖酸惡毒。

這個女生確實不好看,有點胖,在班上男生裡人緣極差、永遠被排擠。幾乎所有男生都叫他這個綽號,我沒叫過,因為實在太難聽了,我叫不出口。

我雖然不討厭他,卻也不敢和他太親近,生怕在一群愚蠢中二的男生裡惹出什麼閒話。我既然懵懂鄉愿,也就沒有阻止這種可怕的霸凌,眼看他受罪三年。

我知道同班的那群男生怎麼想:「這都只是個玩笑。」就是這樣,如同刷牙洗臉一般稀鬆平常。

帶著惡意的玩笑,其實就是嘲笑和攻擊了。無論這個舉動根源於什麼,無論什麼樣的對象什麼樣的情況,有一點是共通的:嘲笑者永遠不會理解受嘲者是什麼心情。他們也不打算理解。

其實這女生沒什麼可以討厭的地方,性格沒問題,只是長相和身材不討好。說白了大夥就是歧視,對貌醜與多肉的歧視,衍生出無比惡意的嘲笑。我無法想像那三年裡他承受了多少壓力和痛苦,也不敢去問他的心理是否遭到扭曲。如果將來他有任何反社會行為,是不是應該怪罪他自己?我不曉得。

也許這個例子太重了,這是集體霸凌,一般人一般生活裡我們並不這樣做,頂多「開開小玩笑」。也是,大家都喜歡幽默,在這個無趣苦悶的時代、日復一日的生活,一次開懷大笑的機會比想像中更珍貴。如何在生活中取樂,成為持續不退又普遍的題目。

開玩笑是一個省事而且經濟的作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越是針對別人短處的玩笑偏偏越能戳中大家的笑點。可能因為這樣的玩笑附帶產生了優越感,也或者人類內心深處就是埋藏著傷人的欲望。

我們一定都看過不少嘴賤的好手,什麼時候嘴賤堪稱為一種個人風格並引起流行?我記不得了,但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因為覺得主持人講話太苛薄而打死不看康熙。

曾經有段時期,康熙的笑點全落在了挖苦來賓的痛處上。四五十分鐘的節目全靠主持人一張刀嘴支撐起來,他們下手的地方在我看來全是玩笑上的禁忌,常理來說能避則避,但他們反道而行。整個節目補刀灑鹽沒有手軟,越是不堪回首,越是哄堂大笑。關於這些,他們都是用「節目效果」向觀眾交代的。

儘管節目裡每個人都在笑,也有人確實藉此打響了知名度,我還是為這個節目感到哀涼。

不過康熙前後十年的歲月並不是天天這麼玩的。如果你看過最早期那一段,你會同意一個好笑的節目從來不需要靠尖利的言語才能表現;如果你看過,你會明白有一種幽默的靈光乍現無法藉由別人的難堪來造就。

關於周遭生活中嘴賤的那些人,有的我勸過,有的我放任。不管他們是嘴賤別人還是嘴賤我,根據經驗,有三樣東西我建議開玩笑的時候不要碰:一,對方的短處,特別是與生俱來或者難以改動的方面,比如禿頭或者平胸。二,對方重視或者熱愛的人事物,比如初音或者56。三,對方的痛苦,比如傷殘,或者一段失敗的婚姻。

當然還有一些更爭議禁忌的題目,比如拿對方的膚色或者性傾向作文章,但對於一個跟上時代的人,這些顯然歧視的話題應該只會作為吵架和挑釁的材料,不會拿來說笑。

總之只要避免以上三類,你的笑話頂多不好笑,不至於亂箭傷人,也不會在不自覺的狀況下招人厭惡。

會有那麼多過火的玩笑,是因為人們往往把「好笑」放在對方的感受之上。我不知道這種價值觀是怎麼形成的,也許是言語的傷死不了人,或者是言語的傷不見疤痕。

講到這裡可能有個問題,就是把上面三種話題拿掉以後,你突然發現不知道怎麼講笑話了。若是如此,代表你平時都是帶著一套唇槍舌劍過日子。「幽默搞笑很容易」,一直是我們和這個世界的誤會。

之所以特別在意亂開玩笑這件事,不僅僅是因為消極的道德倫理,主要是我覺得它和生活型態的主動選擇有關係。

每個人在生活中一定有特別討厭的對象,我們會希望跟他保持距離,越遠越好。同樣地,一定也有一些朋友不喜歡嘴賤,對沒分寸的玩笑難以忍受;如果你堅持在嘴上逞能,時間一久,這些人都會離開。最後你身邊的人會形成同質性高的圈圈,物以類聚才能維持平衡,刀光劍影,禮尚往來。

然而,就像人習慣一件事之後會在程度上不斷加重,開玩笑也是。你常開玩笑,如果沒有警覺意識、時刻收斂,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把話越說越重。什麼時候別人會被刺傷,不曉得,什麼時候別人隱忍的怨氣會潰堤,不曉得。話是覆水難收,不是每個人每件事都能夠輕易挽回。沒有人跟我們說只有愛情禁不起考驗。不管最後面對什麼樣的結局,只能自己負責。

當然,你承受的壓力也會與日俱增。因為每個人都不完美,都有不想被人指三道四的部分,可是你攻擊別人,別人也一定攻擊你。早晚有一天刀會插在你的心窩上,這時候已經怨不得人了。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生活,祝你好運;如果不是,還是有機會改變的。

有句話說,你現在的模樣是由你過去的選擇所決定。聽到這句話,我們一開始會以為它是指那些處在轉捩點上的重大抉擇。其實不是的。每一次的選擇都會產生影響,只不過大抉擇比較明顯可見而已。

問題是,人一輩子有多少次重大抉擇幾根手指頭算得出來,但小選擇卻是無所不在。這些小選擇的影響細微難辨,淵遠流長,成為我們人生的基調。比如日常的小習慣,它型塑了我們的生活,刻畫了我們的人格,在最關鍵的時候,這些特質會左右我們的抉擇。

儘管我們動不動就把命運兩個字掛在嘴邊,但實際上,生活有很大的成分還是由我們自己決定的。箇中運作的道理只要靜下來仔細想想,就會明朗。生命不一定要倚賴神祕力量的主宰。其實不管這股神祕力量究竟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我們總可以起身爭奪。自己的生活要靠自己琢磨。

有些人會為他的玩笑辯護,也許會說因為一個玩笑就生氣或受傷的人都是反應過度、EQ太低。諸多辯詞,我不在這裡一一回應了。其實開玩笑跟性騷擾有一點是相通的:當受嘲者覺得這個玩開過頭,它就是過頭了,再多的辯護都是風涼話而已。

生命需要回首,回首需要幽默。希望我們的人生,都不會只剩一場玩笑。


2016年4月4日 星期一

放射空間 - 玩真的




《玩真的》在去年三月發行,是放射空間第二張專輯。

我對放射的第一印象是他們在2014發的現場錄音,直覺是一個在流行龐克和Grunge沐浴下長大的青年,用流行樂的淨化程序打磨自己,成就一種質地光滑的搖滾樂。生猛原始的野性遺留三分,世故圓滑的手腕約莫過半。

這張45分鐘的唱片沒什麼真正拙劣的歌曲,但也沒有特別出奇的表現,整體水準落於中上,仍有探索成長的空間。所有的歌曲都算流暢,但旋律線有扁平傾向,少有觸動人心的轉折,多是平鋪直述的表達。歌曲記憶點略為低迷,要多聽幾次才能分辨。

放射團員應該經過台灣流行樂的洗禮。水乳交融之下,吉他和貝斯語彙多了不少甜蜜的妝點和討巧的細節,音色處裡也顯露出流行工業的慣性,精緻、純淨。對於沒有太多背景的樂迷而言並不阻礙什麼,但對於預期聽到龐克和Grunge的人來說,這股溫室氣質可能無法加分。

或許是因為樂團對於風格的追求,整張專輯的編曲多是小變、少有大改,加上沒有洗腦級的riff,節奏和速度也很固定,十首歌聽下來彷彿只有兩三種表情、兩三種情緒。身為一個玩吉他貝斯鼓的樂團,放射對吉他編寫還算用心,不是一路power chord幹到底,可以一聽。

雖然這張專輯的器樂好像被我說得乏善可陳,但其實整個團隊的器樂比例十分令人滿意。清楚、分明、各安其份,相互呼應而不爭奪,各聲道混得很均衡。

另一個我想說的弱點是vocal,也就是主唱的聲音駕馭不了整個團的樂器。

放射玩的風格畢竟相對外放、激烈,可是主唱的聲音裡沒有這種血性,唱起來彷彿隔著一層膜,有種衝不出去卻又努力掙扎的束縛感。主音跟不上器樂,器樂又被主音拖住,落得彼此箝制。

當然,在一些比較和緩抒情的曲子裡,一切會顯得非常協調,比如〈風景〉和〈簡單生活2015〉。這兩首也是我特別喜歡的歌曲。

〈簡單生活2015〉比起早前的版本顯得頹廢懶散許多,新的編曲有量身打造的契合感。尤其吉他撥彈聽起來格外靈敏動人,頗見優游自在的閒情,寫意、舒展,更貼近歌詞意旨。RAY的聲線在這裡得到了恰當的發揮,整首歌堪稱渾然天成,是專輯必聽曲目。

〈風景〉的旋律則蘊含相對豐富的情感層次,歌詞故事性較為完整,用語經過雕琢篩檢後也符合歌曲意境,加上vocal能有融洽的搭配,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我想vocal是最需要處理的一項問題:要嘛RAY的唱腔有所改變,要嘛樂團風格改變。至於節奏和旋律的編寫也可以考慮多向流行音樂取經。如果放射真正有意成為五月天之後,還有很多功課要做,這一項必不可少。當然,如果目前的狀態就是樂隊想表現的樣子,也可以,大家各安天命。

至於填詞,整張專輯一首一首讀下來都算概念清晰,沒有不知所云的囈語。我覺得這樣不錯,看得出來放射在文字上做過不少雕琢修飾,希望可以寫得漂亮一些,但沒有太過火,未流於裝模作樣的矯情。不管是曾經餵養他們的Grunge還是龐克,在這裡還算留住了一點風骨。

看看這張專輯的文案,似乎有想要把格局做大、把內容做深的企圖,成就一張意義深長的唱片。然而,儘管《玩真的》不至於自言自語、耽溺忘我,但也沒能跟上文案所描述的高度。

就如文案所說,《玩真的》沒有憤怒的批判或咒罵,而是以較為正面積極的姿態為定位,算得上老少咸宜。然而實際上專輯中的歌曲至多走到〈大海之名〉的程度便止步了。〈大海之名〉作為專輯唯一的台語填詞,說的是普遍的自我勉勵,並未承載額外深刻的意涵。

《玩真的》打著有機搖滾的旗號,但我不認為這是一張概念專輯,頂多是一張負面能量較低的唱片。然而這種程度的片子在台灣音樂團圈裡並不匱乏。更何況,文案其實是把「有機搖滾」四個字說得意義渙散,讓人似懂非懂了。

總歸一句,放射對於生活的體認、對哲理的挖掘還能再上一層樓,應該持續下去。

在這張專輯裡,我最喜歡的一句歌詞是「真理不能只靠麥克風」。希望所有相信音樂能夠改變世界、所有意圖透過音樂改變世界的人,都能夠真正瞭解這句話,並且謹記在心。每一位創作者都想回應這個多難的時代,卻沒有人可以全盤說出它隱微的苦衷。



黑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