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查一個科目的成績,在學校網頁找了又找,就是沒有看到。我開始慌張起來,不懂為何修過的科目卻沒有成績,連修課記錄都沒有。原來是我弄錯了,課是上上學期修的,我卻一直覺得只是上學期的事。
突然有些茫然。
這半年來一直在這種時間混亂的狀態裡度過,常常覺得很多事情是昨天發生的,但其實已經很久遠了。一百多個日子幾乎過得渾然不覺,好像時間軸上無故切掉了一段,怎樣也想不起來做過什麼,經驗過什麼。每天在差不多的時間點做差不多的工作或瑣事,規律像是一隻肉食性的蟲,悄悄的,無聲無息將我蠶食。
最近陷入回想的時候,想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很多時期被我自動忽略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也不曾存在過。生活就像開了一個缺口,透明且無可觸摸。有句話常是這樣說:「數十年轉眼就過。」我開始可以理解是什麼樣的感覺。
除了一點驚訝,我並沒有太多其他的反應。生活過得太有效率,連記憶都會選擇性的篩去,以前沒有想過回頭看,所以沒有察覺。然而,我開始不能確定這會不會是一種失去。如果說時間是世界上唯一無私的東西,也只有在當下,一旦擦肩而過,便會開始縮短或延長,回憶也就跟著萎縮或豐實,每個人都不同。
開學了,校園裡多了許多新臉孔。鐘聲響起的時候,理院大道上一台一台的腳踏車追過一個一個的行人,他們又與我擦身而過。看起來要比暑假的時候擁擠,空氣中堆滿了新鮮人的聲音。笑容,就跟著枝葉無法濾掉的陽光一起灑下,明朗,敞亮,一種新的活力正要開端。
颱風剛走,今年沒見幾次颱風,總像是要來,又轉身離去。但雨卻沒有少過,七八月的暑假裡台南幾乎天天陰雨。而每到我要離校的晚上雨通常就停了,只有地上濕答答的樣子告訴我雨的經過。這時候,似乎分外容易起風。
仲秋的夜晚,涼風裹著水氣那種沒什麼感情的態度捲過來,觸在皮膚上特別教人回神。磚道被燈路照得昏昏黃黃的,又深又直,像是模糊中記起來或記不起來的往日那樣,沒有察覺便涼進心裡頭去。
2010年9月24日 星期五
2010年9月13日 星期一
曦
背叛的窗簾偷偷為光線放行
在反射的驚醒中 塵埃結束了隱居
這間海洋
寧靜仍舊是唯一的液體
黑風衣褪去
背影卻無法一同裸露
必須有一件迎合人間的進化
才能離海兩棲
想不起花草樹木昨夜囈語
學校的門 商店的窗 博物館的旗幟
呼吸和夢一樣冷
柏油路的膚色讓曲率挺直了背脊
肺 一次一次將詞彙反芻
此刻 公路只想和腳談論駢文
或鳥的疊韻
忍住不問天空為何一臉慵容
這麼淡
只願撐起雲的鎖骨
終點 距離遠過墓碑
今晨萬丈無語的誕生卻浩蕩而來
將我簇擁為王
2010年9月5日 星期日
八卦山,鹿港
原本計畫一同出遊的,結果出發當天大家全都搬出「臨時有事」這種老套劇情。掃興的其中一人說詞含糊,不知虛實,而主角壽星前晚赴宴麻辣鍋,因而肚子裡的戰爭打一個晚上還沒結束,仍然翻天覆地。現在妙了,場面只剩兩個配角有些淒涼,然而,如果就此打道回家,在陽光明媚的窗前黯然自憐的聽著哀傷情歌,時不時嘆口氣,那背影肯定加倍淒涼。這些糟糕的情況在腦中三倍速推演過後,我認為按原計畫進行才是上策。雖然壽星因為鴻門宴而身心受傷,但實在不能叫連鴻門宴都沒吃到的我們也跟著一起受傷。
終究我們出發了,而且如果玩得很愉快,我想至少在精神層面,對於不克前來的壽星會有打氣和打擊的雙重療效。
都忘了這趟要爬山,更忘了近日天氣是典型的亞熱帶夏天。車潮持續川流,走過八卦山牌樓,沿途往上,這條路應該是依山而行的。整條上坡色彩花綠鮮豔,這樣精神奕奕的景致好像一年四季都該如此,而在晚秋的最後幾天,還有陽光毫不倦勤。
擋眼一棟高樓,巨人般的矗立出來。灰底水泥牆壁爬滿了綠色的枝枝葉葉,不修邊幅的模樣像是浪人的面容,滿臉經年刮不淨的落腮鬍,放浪、頹然,一身的落拓與不羈。
旁邊一條小路下去就是南天宮,路牌上寫「附設十八地獄,全部電動」。暫且不論「全部電動」可能會有多麼驚人,光「十八地獄」就讓我不自覺停下腳步,開始發怔,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小時候,老爸一睡午覺我便溜去雜貨店打電動;國小了也沒任何長進,多行不義,曾經在三樓教室丟下水球差點砸在校長頭上;初中,總有一肚子怒火無名而來,愛在老師面前擺一副被倒會的臭臉;大概每個男生都受過現代閹刑,同學被阿魯巴的時候我特別喜歡搖旗助威,不知怎的,這些往事一下子全倒出來,讓我冷汗直冒。我猶豫再猶豫,又聽說,地獄第一層是拔舌酷刑,專門懲戒說謊成性、口得敗壞的人,第二層剪刀地獄,再來蒸籠火柱刀山油鍋等等,又分別針對那些罪行惡狀。往事和地獄的畫面不斷交錯,我從來都不知道十八地獄對於刺激創意這樣有幫助,一瞬之間我想出一萬個撤退回家的理由。或許真的,安分在家才是明智之舉。
退縮的欲望無限放大,但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我問起「全部電動」的意思,以一種不耐、催促、毫不戀棧的口吻,希望Ivy可以有所領會。
「那沒什麼好看的,走啦!」沒想到Ivy回答這麼爽快,我就這樣得救了,所有可怕的景象一溜煙不見,如同黑暗之中顯現神蹟那樣。
思緒上天下地跑了一遍,心情劇烈的落差讓人疲憊,有點想家,鬱悶的是,堅持來這裡完全不是其他人的主意。無論如何,我暫時脫離險境了。
白色大型牌樓在轉彎後立現,到大佛面前,還有千百台階。
梯坡緩長,有夾道的林蔭,嬉玩的孩子,街頭藝人埋頭在音響裡調音。攤子的鴕鳥蛋不曉得行貨是真是假,帝王級的份量跟椰子有得比拼,可能硬度也足以和椰子較量。這種蛋雖然引人注目,價格也讓人卻步,這永遠是打消念頭的最好理由,那些錢都可以買幾斤雞蛋配一顆椰子了。
人們忙著遠眺近看,天空太藍,高陽太豔。古早味紅茶冰不知何時開始又成為流行,大杯便宜,在這樣的天氣裡,除了寒流,就是冰茶令人念念不忘。口感不一定道地,但有三分懷舊的味道,三分消暑的清涼,已經足夠好一會兒的愜意了。
兩旁是幾十尊的眾生石塑,三界六道聚攏,這裡是人間,但在大佛身前,芸芸如一。祂在前方不遠處盤坐,微張的眼,輕揚的笑容,姿態沈著,神色寧靜,就像任何時地我們見到的諸佛形象那樣。
從這裡開始,長階上的人聲紛雜似乎很有默契的全數撤離了,除了肅穆的佛像,莊嚴的寺院,剩下的就是與之和諧的寧靜。殿裡殿外,人都不多。
寺院旁的庭園栽了一些竹子,都是小。當然,這裡不像山野裡的竹林那樣蓊鬱,只是幾條竹枝,疏疏落落,瘦骨嶙峋,連膚色都顯得乾黃,站也站不直,更別說要撐起多少片葉子。
原來人都往寺後去了,那兒有水池曲橋,一落水瀑向池中洩去。原本以為整個山頭就是這樣莊嚴肅穆的氣氛,結果卻冒出這麼一個地方。而且,不真正走到殿後很難發現有這麼一個池子,因為泰半聲響全給佛殿阻隔了。孩子們趴在曲橋上睜著眼睛,手跟隨一條條斑斕的色彩指指點點。水池暗不見底,日光僅能在池面上打轉,下方紅黑橙白的色流交雜穿游,可能在爭奪什麼,也可能只是毫無秩序的混沌。曲道盤旋,水流兜轉,回頭又從石階上落下。
真的在這兒待太久了,與彌勒佛拍了太多照片,不知不覺中就要被時間遺忘。炎熱的氣溫已經從高峰值下滑,迎著風,葉扇朝一個方向掃去。還狀步道下的城市有些迷茫,大佛背後,純淨的天空捨不得掛上一片雲。
在地圖上往西邊向海走近一些,有小鎮鹿港。
道路由寬變窄,兩線道上車行的速度減慢許多,三三兩兩像是獨遊又像是團體的旅人在路上漫步。拿著地圖,不時抬頭遙指一幢古屋,它們的年代很遠,形象有股西味兒,舊式的那種。如果他們的臉頰掛上會心的微笑,你知道這就是他們尋覓的風景。
但更多的是紅磚朱瓦,尤其在老街。這裡人群嘈雜,就像任何一個市集裡摩肩擦踵的情況,攤販店家前面除了人群還是人群,圍觀的,流動的。兩百年前,全盛時期的鹿港有絕代的繁華,兩百年後,鹿港老了,但人來人往的熱絡仍保有幾分舊時的光景。歲月流轉,大城已經化為小鎮。
天后宮供奉著碩果僅存的湄洲開基媽祖,由這裡往南看去,街路交會,沸沸揚揚,如同廟裡延燃百年的鼎盛香火。鹿港天后宮列為三級古蹟,光是精細多樣的建築就有很多可看之處,但我們還想著要去另一些地方,也就沒有逗留太久。
吃完麵茶冰,匆匆繞過龍山寺,走到摸乳巷時,天色已經暗到看不著巷底了。這裡,還有許多鹿港的其他和其他,都已經浸沐在夜色之中。
往西南走,夜裡變得更涼了。沿途費了很多的時間找路問路,左拐一彎右兜一圈,好不容易到了王功漁港。然而熱熱鬧鬧的魚市此刻已經人去燈熄,只有風不停地從海上吹來,而那空氣中的鹹味是要比白天更加的濃厚了。
月色正鮮,星光未明,夕陽或者海景都睡得比以往早了。路上沉默,是因為來不及見到的景色,也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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