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高雄捷運站裡，巡迴展的大型海報便強勢宣傳，慫恿人的廣告標語塑造出一生必看的氣氛，令人難以抗拒。而那幅流傳最廣的〈Marilyn Monroe〉絹印油畫更可以說俯拾即是、隨處可見。此時此地，Andy Warhol儼然已經成為一種運動。
第一次到高美館。館邊的草地有成群的小孩子嬉戲打鬧，除此以外，館外園區幽靜安寧，在這裡，完全可以遺忘高雄市區的煙塵和喧囂。
我對Warhol並不熟悉，或者更精確地說，我對繪畫藝術並沒有多少瞭解。在此之前，我沒有讀過一本他的書，也沒有看過的他畫冊，我甚至沒有好好看過一場畫展。之所以會想來觀展，實在是因為Andy Warhol這個名字太響亮了。從藝術、流行、電影到音樂，從60年代到80年代，他的畫、他的照片，甚至連英文教學雜誌都摘錄他說過的話。對於他影響之廣泛，我很好奇箇中緣由。而既然他是位畫家，那便由他的畫作開始，找尋他被稱為普普教父的理由，為何他的創作可以如此風行，蔚為潮流。
高美館非常漂亮。天花板挑高既深且廣，格局大氣而堂皇，可惜礙於行程限制，要留待下回才能仔細參觀了。大門口兩旁的販賣區陳列著各式相關商品，除了導覽手冊和語音導覽器以外，傳記、畫冊、T-shirt、鑰匙圈、海報和文具等等，你想得到的、常見的、該有的商品全都上架販售。這樣濃厚的商業氣味倒是挺符合Warhol的作風。
展覽作品的擺置依照創作時間的先後。我去時間還算很早，解說員正在展區的前頭為民眾解說創作動機、風格、技法等等，間或穿插Warhol的軼聞趣事。我並不打算跟著解說員的腳步觀展，雖然我對這個展幾乎沒有任何基本認識。然而，既然這被稱為普普藝術，我好奇的是，站在一個普羅大眾的角來看，這些畫可以給我怎樣的訊息和感受。
於是，我逕自往更深處的展覽間走去，在每幅作品前面與之相覷。
在這次展出的畫作裡，我最喜歡的是〈Montreux Jazz Festival〉，它幾乎是擺放在展覽的最後。這幅作品的底色是大膽而鮮豔的紅色，不管擺在哪個角落，你都不會遺落它，因為它是如此的搶眼。五線譜和音符是用黃色線條畫上的，這樣的顏色搭配給人無可抵擋的熱情與活力。在一段一段的譜線之間還有淡紫色的人兒，畫法像簡單的漫畫。這些小人誇張地伸展肢體、扭動身軀，非常可愛。加上煽動性強的色彩刺激，看著看著，都不自覺想要跳起舞來，就好像旁邊有個樂團正在演奏Swing Jazz一樣。
有名的、流行的人事物常常會出現在Warhol的作品裡，而有幾幅人物畫是不可不提的。60年代末，毛澤東成為年輕人的新英雄、新偶像，為此，Warhol開始畫製肖像〈Mao〉。〈Mao〉保持著抽象表現主義的風格，用色一如野獸派的狂放不羈，視覺衝擊非常強烈。〈Lenin〉則是徹底的紅色。幾筆簡單的藍黑線條勾勒出Lenin的輪廓，畫面則是一片搶眼的紅，Lenin就和背後氾濫的紅潮融為一體，彷彿他就是紅的代言者，是紅星主義的化身。
我覺得最能表現Warhol創作風格的典型作品有兩件，一件是〈Marilyn Monroe〉，另一件則是〈Mick Jagger〉。或者說，Warhol的人物畫最具有他鮮明而獨特的個人色彩。Warhol在製作肖像畫的時候，常常先選定一張相片為基底，再用各種繪畫的技巧和方法加以修改，以提升視覺效果和觀賞價值。
在〈Marilyn Monroe〉裡，Warhol以Monroe的雜誌封面為骨架，著上各種搶眼的顏色，你可以說他的配色方式很不協調，因為那種上色手法近乎抽象。然而正因如此，〈Marilyn Monroe〉系列註定要吸引世界的目光，讓人看一眼就無法遺忘。這個系列作品幾乎成為近代普普藝術的標誌，只要談到pop-art，就會想到〈Marilyn Monroe〉，而Andy Warhol也被奉為近代普普藝術教父。
我也很喜歡〈Mick Jagger〉。以Mick Jagger的上半身圖像為本，Warhol以不規則的色塊進行拼貼。顏色選擇和貼色位置都像是隨機決定，有時色塊作為底色，有時直接蓋住人物圖象，再用畫筆將蓋住的輪廓勾勒出來，呈現類似反白的效果，如此製作了十張絹板作品。這依舊是抽象表現主義的創作手法，著重與抽象的情緒連結，使得〈Mick Jagger〉比〈Marilyn Monroe〉更加奇異、不易捉摸並且脫離現實。Warhol和Jagger都在作品上簽了名，成為藝術界的創舉。仗著Warhol本身和The Rolling Stones的名氣，這幅作品的身價自然不在話下。
長久以來，藝術跟商業可說是各為日月。孤高的藝術家對金錢嗤之以鼻，生意人覺得缺乏商業利益的純粹藝術沒有實際價值，兩造可以說是分屬兩個沒有交集的世界。但是Warhol反行其道：「能賺錢的藝術，是一種最令人激動的、迷人的藝術。」這才是他的信仰。
也許有人無法認同，認為不該讓崇高的藝術沾染了鄙俗的銅臭味。然而，儘管幼年的生長背景使得Warhol對金錢非常執著，但是他對藝術創作依然秉持著自我的價值觀和信念。他不願囿於傳統的藝術思維，或者當時藝術界的主流風格，堅持按照自己想法進行創作，並且不斷翻新他的創作技法。Warhol不願委身於他人的期望和規範，他想做的是創造潮流，引領風騷；當然，為了貫徹信念，他也極盡手段地利用他的作品賺錢。
Warhol對金錢的喜愛也毫不掩飾地表現在作品上。除了用各種顏色、形式和材質製作”＄”符號的作品，他甚至直接在2元美鈔上簽名！如此大膽而近乎狂妄的做法令人拍案叫絕。Warhol說：「去買一幅價值20萬美金的畫，我想不如將這些錢捆起來，掛在牆壁上……」這句話宛若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插進眾人心窩！
最後我回到展覽的起點觀看〈A Gold Book〉，彼時前方有兩個人在討論畫作的真偽。我並不知道這些來台展出的作品是否為Warhol親手製作，只是，對於Warhol而言，這個問題似乎並不是太重要。Warhol是觀念主義者。當他完成一件作品時，該作品便已經具備他想表達的意涵，以及他的想法和創意；或者更進一步說，作品已經擁有自我精神。再加上Warhol使用絹版印刷和攝影等等手段創作，使得他的助手，甚至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而且不斷地複製Warhol的作品，不必去擔心複製品是否具有畫家的情感。或者可以說，因為Warhol將自身的感受化為可重複性的創意，所以，每一件有著同樣創意的作品便都擁有同等的意識和生命。Warhol說：「未來的藝術家，只要用手指說這是藝術品，它即是藝術品。」
Warhol有許多作品是淺顯易懂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創作對象，甚至連題材的選擇都貼近市井小民的生活。人們說這些作品往往暗示了一些訊息，也有濃厚的挑釁以及諷刺意味，Campbell’s Soup的系列作品就是一例。當人們問到作品的真正意涵時，Warhol總是笑而不答，因此更留給人們揣想的空間。這些罐頭影像的無限重複，是否就是在批判現代社會大量製造的現象，或者〈John Gotti〉畫像是否隱含著另一層面的黑色幽默，我無法辨別。但對我來說，Warhol創作濃湯罐頭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調侃，就像他直接在美金鈔票上簽名一樣，甚至他的言行就是對藝術的嘲諷和顛覆。
這次展出的作品數量不少，僅僅兩個小時還是沒辦法很完整地欣賞每一幅畫，而且高雄場次還有播放紀錄片，但是我也因為另有行程，最後只能放棄，十分可惜。粗略估計，從容地看完這場展大約要三個小時左右。
這回觀展出乎意料地有趣，原本與藝術絕緣的我倒也看得津津有味，讓我對Andy Warhol多了一些認識，也引起我對繪畫藝術更多的好奇心。可惜的是，這類大型展覽多舉辦在北部，像是更早之前的米勒畫展，還有近期的龐畢度收藏展。如果這些展覽能夠至少南北各舉辦一場，對於藝術愛好者而言會是一大福音。
最後，不能免俗的，我也要來普普一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