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祝福。四分衛。

「也許張狂的歲月就此停住，但我仍願意期待明日的搖滾。」



對所有四分衛的樂迷而言，這幾天滿佈了驚訝與悵惘的雲霧，阿山離團的消息是個令人錯愕的意外。雖然不敢宣稱自己是多麼死忠的樂迷，然而扼腕與不捨的心情卻在心底盤旋，久未能去。

因為接觸音樂的時日尚短，一直未曾親見喜愛的樂團分崩離析。不論是The Beatles,、The Stone Roses還是Mansun，都在我認識他們之前便已作古，抑或解散多時。然而，這回四分衛的變動，是如此地接近，又是如此出人意料。從未想過四分衛有一天會解散，總以為一切為時尚早，當然，更沒想像過阿山離去的四分衛是何種模樣；只能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教人有些措手不及。

前些日子，新專輯《World》的發行讓我想起聆聽四分衛的日子，〈四分之一的張狂歲月〉是那段年月的歸結，也是溫故迎新。〈起來2008〉褪去了些許的激情，換來更多的內斂與沈穩，原本以為四分將會邁向更為成熟的道路。

那四千七百字的回顧我寫得洋洋灑灑，如今對照虎神宣佈的消息，一時之間卻是頭緒紊亂，五味雜陳；禁不住想問：「難道，在我青澀歲月裡迴盪的搖滾之聲就此劃下句點？」

雖然，四分衛的人事狀況歷來多舛，但一直以來，我總認為只要阿山和虎神還支撐著這個團隊，四分衛的靈魂和精神便得以存續。就像是一條淵遠流長的江河，中途也許會有多樣的分支，也許行經平坦寬闊，也許走過崎嶇顛簸；但只要中心的主幹猶在，便有一個依循的脈絡，便知道前行的方向。

然而，今天似乎已走到了無可避免的分水嶺，分道揚鑣已成結局。

回頭細數四分衛十多年來的作品，詞曲皆是阿山的手筆。若說阿山是四分衛的心臟，亦不為過。沒有了阿山的四分衛，即便將來團名不做變更，對我而言，也是僅餘名號。過往的熱血激情只能沈埋心中，徒付回憶繚繞。如同沒了Ian Curtis的Joy Division，終究只會是New Order；即便保有四分之三的成分，也無法再激盪出原有的化學變化。

關於團員們的想法，我無法多做揣想；至於團員間的芥蒂甚或摩擦，亦如同霧裡看花，我無法瞭解其中的原委，也不忍心去瞭解。生活從來就不是一件單純的事，人與人的相處也許更添複雜。

有太多時候，或許是別無選擇，是力不從心，也或許是曾經的那份心情已然消逝；於是改變的契機來臨，一切便走到了轉捩點。

如果木已成舟，終究也只能選擇接受遺憾。雖然感到惋惜，卻也只能給予祝福。樂迷身為局外人，畢竟很難挽回些什麼。

但我不會拘泥過去，因為時間的腳步永遠向著前方，人也不應該局囿於原地。只要樂團今後繼續表演，只要阿山仍持續創作，我會選擇期待，期待明日的「四分衛」和阿山。

明日，將是新的聲音，新的搖滾。

在環島旅行之前—Day 2：台灣布袋戲百年特展、20世紀少年電影版、Camera Obscura

高雄之旅第二天。

這回到高雄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參觀台灣布袋戲百年特展，當我抵達高雄市立歷史博物館時，館外正在搭建野台戲。這種傳統而陽春的布袋戲形式在現今的社會裡已經瀕臨絕跡，即便在寺廟慶典或者建醮活動中也鮮少發現野台戲的蹤影。

史博館大門左手邊豎立起主題看板，上頭是霹靂系列的當家主角——素還真、莫召奴、葉小釵等人的留影，一絲不苟的神情展露著奕奕的神采，著實不亞於任何一張電影宣傳海報。展出布袋戲的房間共有三間，一樓的房間展示較為早期的布袋戲文化，頭偶雕刻的方法、布袋戲配樂和早期的錄影帶等等史料。

房間裡照著幽柔的燈光，每一樣文物都因歷時長遠而散發著古早年代的味道，在這裡靜靜地站上一會兒，更能感受到時間推移的痕跡。這些老東西現在看來也許顯得十分粗糙，但這些陳舊的物件都是文化族譜上的一個標幟，每一件都承載著台灣通俗文化的歷史重量，紀錄著布袋戲在台灣發展百年的點滴。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映照著台灣俚俗文化的一隅縮影。

除了文稿史料以外，房間裡還陳列著西遊記的主題展示品，戲偶和造景的精緻程度似乎和這個房間的時代有些脫節。人物一身華麗的衣著和準確的頭身比例，理應屬於比較「現代」的人物。一襲黑衣的二郎神楊戩尤其威風凜凜，天界戰神的氣勢絲毫不在現今霹靂當紅武將之下。不過，楊戩的座騎卻成了整幅畫面的敗筆，哮天犬看來著實是個四不像，既不像犬又不像虎，說是隻絨毛玩具還來得恰當些，這與楊戩本身的形象無法配合。我在想，如果不是道具師礙於技術無法製作虎虎生風的哮天犬，那大概就是跟楊戩有過節吧。

底處還有簡單搭建的野台戲舞台，讓人可以感受由台上望下去的感覺，想像著早期的野台戲，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由一個或兩個操偶師完成整個故事的演出。現在的霹靂系列都是以影集的形式發行布袋戲作品，已經很少有現場演出的機會；相較之下，野台戲的操偶師可以看直接看到台下觀眾的人數和反應，也許更容易掌握觀眾的情緒和現場氣氛。不過，我的腦中這時突然浮現偶而在路上看到的野台戲情景，大部分的時候台下都空無一人，即便是在熱鬧的廟會，也幾乎不會有人駐足停留，看在操偶師眼裡，也只有平添幾分悵然。

在二樓霹靂系列布袋戲的展場，房間寬敞許多而且燈光明亮，氣氛也熱鬧不少，觀展的人群始終絡繹不絕。場內禁止拍照是此行最大的遺憾，畢竟平時少有機會如此接近這些戲偶，而且那雕工的精巧細緻和衣飾的絢麗華美教人不禁讚嘆。此次展覽的劇情挑選大概由霹靂圖騰到近期的霹靂神洲三，參展的都是頗有人氣的重要角色。

在櫃檯旁應該就是琉璃仙境的造景，遠山環谷，小園飛亭，素還真和屈世途兩人在亭中品茗對奕，盡是閒情愜意。展場內部尚有異度魔界的造景，戰袍版的女后九禍傲倬立魔界荒原之上，自有不讓鬚眉的傲氣。中原第一人一頁書凌空飛步，藏身樹後的月神架起混沌之弓朝魔界方向射出燭龍之箭，四魔將對四奇陣的八人大陣，其他像是葉小釵、跨騎大型魔狼的赦生童子等等多位角色也都於造景中展出。櫥櫃中展出的人物有：機械體魔魁、黑白劍少、源武藏、犬若丸、風之痕、憶秋年、亂世狂刀、佛劍分說、疏樓龍宿、劍子仙跡、棄天帝等等。雖然展出的角色眾多，但難免有遺珠之憾，像是封靈島十大高手、五方星主、天策七星、波旬等等非常有特色的人物都沒能共襄盛舉，算是次回展覽的小小缺憾。

此外，展場設有武器專櫃，獅頭寶刀、魚龍刀、九火虹劍、白狐太刀、墨曲琴等等神兵名器都有現身。那些刀劍琴箏的實品製作細巧，多有華美的飾品和繁複的雕紋，由此更能看出道具製作人員匠心獨具與其工法的精湛之處。

隨著時代變遷，傳統戲曲在台灣迅速萎縮，變得愈來愈小眾，布袋戲是今日最蓬勃發展的傳統文化之一。它並非繁華落盡的往日遺產，在這個展示間裡，你可感受到這個文化的盎然生氣，它還有無限的可能性；也正因為它不斷地自我蛻變，才成就了今日的風貌，也使得這個久遠的傳統得以延續。

仔細看過這些心中嚮慕已久的戲偶，總算一償多年宿願，接下來的目標是《20世紀少年》電影版。雖然先前便已耳聞這部漫畫的絕佳口碑，但一直未能抽出時間讀過，這次的電影版姑且當作事先預習吧。

《海角七號》在電影院裡持續上映中，《20世紀少年》卻如預料中一樣，在偌大的放映廳中僅有寥寥數人觀影；那些空出來的座位雖然使得氣氛有些冷清，卻也表示我們可以一種放縱的心情享受這場電影。於是，一陣喧嘩聲隨著燈光黯淡由音響傳出，接著一段似曾相識的旁白……

「我覺得有些事開始轉變了……第四國中第一次響起了搖滾樂的歌聲。可是……什麼事都沒有改變……」即刻，我就像被點中笑穴一樣，無法自制地在戲院裡笑出聲來；只因為我也曾經有過初生之犢一樣的天真想法，也曾經做過這種一廂情願的蠢事……

平時我固定會上學校的健訓室運動，裡面通常會播放house或者一些pop合輯。某一天，我的耳朵再也嚥不下日復一日的重拍轟炸，最後我決定燒一張MixCD去給管理員播放。當晚我列出了心目中的經典歌單，開始煞有其事地仔細挑選起來，並且思考著何種曲風會比較適合健身房。一想到可以在健身房中聽到自己最鍾愛的音樂，我的嘴角就不自覺上揚，經過一整晚的取捨斟酌之後，終於定案為《精選英搖14首》；而且，最後一首歌我還悄悄偷渡了Echo的〈煙硝〉。

其實，我根本沒問過管理員能否播放我的CD，由頭至尾，唯一的憑藉就是一股腦兒觀前不顧後的衝勁，一直到了當天，我才開始擔心管理員是否會覺得我無理取鬧。終究，我的處心積慮策劃的計謀得逞。當New Order -〈Krafty〉的前奏大剌剌地響起時，我樂得心跳加速，就連慢跑時的腳步似乎也變得比平時輕快，當時精神亢奮的感覺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我一直幻想，從那之後世界會有一些不同，也許以後健訓室會被搖滾樂所攻陷，三千公尺慢跑的背景音樂就是Mansun的〈Stripper Vicar〉。然而，就像每個犯傻的搖滾樂迷所面對的結局一樣，最後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切還是照著平日的規律運轉。下次再去的時候，強烈的重拍又開始轟炸我的耳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張MixCD始終留在健訓室的CD櫃裡，偶而還是會被選為當天的駐場專輯，雖然頻率不高，但對我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眷顧，當我去運動時，這也成為值得期待的驚喜。

《20世紀少年》電影版在一般影迷間風評欠佳，若非是原著書迷，幾乎不會對這部電影有任何好感；即便是書迷，觀影後也只有滿腹的失望和怨言。因此我並沒有抱持太多的期待，僅僅將之視為閱讀漫畫前的濃縮預告。的確，電影版本嘗試在有限的時間內交代大量的訊息，雖然這使得情節步調十分緊湊，但是漫畫中費心營造的懸疑氣氛，細膩而不露痕跡的線索鋪陳，以及流利通暢且逐步增強的劇情張力在電影中已經所剩無幾。然而，即使電影乏善可陳，或多或少仍可感受到原著劇本的強大渲染力，彷彿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刃毫不客氣地插進你的心窩，教人無處躲藏；這也讓我對原著漫畫更加期待。

由戲院出來後，腦中滿是神秘宗教手勢和世界末降臨日的畫面，全身的毛孔尚且驚魂未定，心跳也還來不及調降為安全頻率。以當時的身心狀況而言，我著實擔心會糟蹋了接下來要觀賞的表演。

此次高雄之旅的最後一站是ATT Live House。因為Camera Obscura這次的來台演出才引起我對這個樂團的注意，其實還不到短短一個月。當時Camera Obscura的介紹文中不假掩飾地寫著「Belle & Sebastian的接班人」，雖然這種文宣多半是誇大其詞，不然便是刻意吹捧，但我還是因著Belle & Sebastian的名號心甘情願地上鉤，最後也愛上這個同樣來自Glasgow的indie pop樂團。

在ATT的門外，人們三三兩兩、有一搭沒一搭地排隊等候。雖然不曉得台北場次的情況如何，但顯然Camera Obscura在南部實在是乏人問津。入場後，我還是依著往常的習慣，在後方一處人群較少的地方站著。雖然這樣沒辦法看清楚舞台上的團員，但是礙於我的身高，站在遠一點的地方才會有較好的視野；而且我也不太喜歡舞台前彼此推擠的感覺，一個人在後方聆聽美好的音樂對我而言才是最好的享受。

等了大半晌，終於，Camera Obscura的6名團員粉墨登台。我原本以為他們就像其他數不清的樂團一樣，由一群20來歲的年輕人揮霍著無敵的青春闖蕩樂壇；然而，不管是從那個角度，他們看起來都只是幾個邁入中年的居家男女。6名團員整齊畫一的紳士淑女風格，雖然還不至於是拘謹正式的西裝禮服，但大夥至少也換上了長裙洋裝和領帶白襯衫；頓時，現場飄送著著濃濃的蘇格蘭風味。平時看慣了搖滾客的標準行頭：個性T-shirt、刷白丹寧褲搭配all-star帆布鞋等等，彼時台上的大叔大姊真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沐浴在一整晚溫婉和煦的旋律中，你會完全同意他們的衣著恰如其份，彷彿是為他們的音樂量身訂做。

當晚的音響調校十分精準，6人編制的多樣音色很容易分辨，每樣樂器加上vocal都有著對等的地位和份量，完美的平衡度讓每樣聲音得以盡情發揮並且相輔相成。此外，音量大小適中，聽不到一般搖滾樂團震天價響的喧囂，只有恬和愜意的音符輕撫著意欲歇息的耳朵。

此刻，在Camera Obscura的國境之內，時間舒緩了它的步履，是身心放鬆的休憩時刻。他們輕快的曲式現在更添加了一點陽光的熱情，現場就像在草原上野餐一般；而一首接著一首的美好旋律，宛若拂煦的微風輕輕款款地流淌進原本灰濛的心谷。現場沒有激烈的叫喊和狂放的蹦跳，跟著他們寫意流暢的演奏和歌唱，人們搖擺著身軀成為溫柔的曲線；此刻只有與世無爭的自在和悠閒。

除了樂團的招牌曲目之外，Camera Obscura還穿插表演了多首新曲，水準不在舊作之下；新專輯令人多所期待，料想不久之後將會發行。在高雄奔波了兩天，Camera Obscura無疑給了一個最雋永難忘的結尾，讓人以依戀不捨的心情，閉目低首，細細回味。